第28章 四大护法
作者:余力禾      更新:2019-10-04 09:21      字数:4759

方鸣谦肚子上挨了一拳,腿上被踢了几脚,初中生的拳脚力度比起方木根还差了一截,他满不在乎死死抱住球,三人把他踹倒在地,方鸣谦犟劲上来,俯身趴着把足球压在身下。三个初中生恼起来,脚跟跺在他背上打鼓一样咚咚响,那边三人过来劝架,也被踹倒在地,三人轮番抬起鞋底踹击四个小鬼,方鸣谦趁乱抱住一只脚,扒下解放鞋甩手丢去一边,没鞋的光脚对着他脸上踢过来,嘴里咸咸的开始流血。

两个从图书馆出来的职工看见这混乱场面,远远地喊:“你们在干什么?不要打架!”

绿军裤黄衬衫黑麻脸不理会,继续踹地上的小鬼:“你们他妈的是老卵,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不晓得我们采场三剑客的厉害!”

方鸣谦又扒下一只鞋扔出去,两个职工朝这边走过来问三人:“你们是哪个班的?!班主任是哪个?”

自称三剑客的绿军裤黄衬衫黑马脸依依不舍踹了他们几脚,又对他们头上吐了口水,这才转身悻悻离去。两个职工看看地上的四个小鬼:“你们快点回家,回去告家长,找他们算账!”

四人站起来拍着身上的灰尘,互相看看,脸一个个红起来,光天化日之下遭了拳脚,羞愧难当。

“我回去叫我哥揍他们,”吴永强说,“三剑客是吧?我哥还是小刀队呢。”

方鸣谦摸着肿起来的嘴唇,刚才的混乱里,脸上被人踢了好几脚,新长出的门牙磕破了嘴唇内侧,牙龈也痛起来,肿起一大块。其他三人看见方鸣谦肥大肿胀的嘴唇又笑起来:“你嘴巴怎么肿了?跟猩猩一样。”

陈奇峰鼓气把上唇鼓出一块:“喏,你现在是这样的。”

四人分头回家,一进院子,李锡生就发现了方鸣谦的猩猩唇:“你嘴巴怎么肿了?你又搞什么名堂了?”

方鸣谦说:“几个人抢我球,我不给他们玩,被他们打了。”

“那他们人呢?”

方鸣谦指指采场方向:“往上面走了。”

李锡生一拉方鸣谦,从院子里推出自行车:“走!去找他们。”

方鸣谦坐上自行车横杆,李锡生把踏板蹬得飞快,链条吱吱作响,骑过矿部,方鸣谦看见三个身影在老龙场路口晃悠,他指指三人:“就是他们。”

李锡生飞快骑过去,把方鸣谦放下车,将自行车一停,跳下去一手一个,抓柱黄衬衫和绿军裤:“你们为什么打我家外孙?!”

“哪个打你家外孙了,”绿军裤叫起来,“你放手啊!”

方鸣谦狗仗人势,冲过去对着绿军裤踢了一脚:“就是这个人打我!”

“你他妈的,”绿军裤瞪了方鸣谦一眼,李锡生力大如牛,反扭着他的胳膊往上一提,绿军裤唉哟唉哟叫起来,“我手要断了。”

黑麻脸见势不妙,丢下两人逃走,李锡生抓牢了剩下两个:“走,跟我去保卫科!”

两人不肯,挣扎起来,李锡生手上愈发用力,黄衬衫叫起来:“你松手你松手,我们跟你去就是了,你再拗我的手要断了。”

李锡生转头问方鸣谦:“是哪个把你嘴打成这样的?”

方鸣谦低头看看,指指绿军裤的解放鞋:“这个人踢的。”

李锡生单单捉了绿军裤:“你把我外孙嘴打肿了,我今天一定要送你去保卫科,查查清楚你是哪家的小鬼,爸爸是哪个。”

黄衬衫趁机挣脱李锡生的铁腕,冲过来一脚踢翻方鸣谦,回头对李锡生骂:“你不要老卵,以后路上遇你家小鬼,我天天打他。”

见到方鸣谦又挨了打,李锡生火冒三丈,放了绿军裤冲过来抓黄衬衫,黄衬衫拔腿飞奔,绿军裤往老龙场里钻去,两人分头逃跑,片刻之后跑得无影无踪,李锡生叹口气,过来拍着方鸣谦胸口的鞋印:“痛不痛?这几个小赤佬,我迟早找他们算账,没有一个好东西。”

方鸣谦拍着身上的灰说:“算啦算啦,你扭了他们的手,也算为我报仇了,我们回家吧。”

两人骑车回了院子,李锡生拿了毛巾来给方鸣谦擦脸,又掀开他的上嘴唇检查牙龈说:“你以后再遇到采场佬,不要跟他们犟头巴脑。球不值钱,他们要抢就让他们抢,人被他们打坏了划不来。”

“公公,什么是采场佬?”

李锡生摇摇头:“这些采场佬,养嘛要养,家家户户生七八个,养了又不管,长大了一个个无法无天,天天在外面打架抢东西,你以后看到这些人离远点。”

“他们为什么要打架抢东西?”

“家里没得吃没得玩,不抢你抢哪个?你以后少拿足球出去现宝。”

“我又没有现宝,我就是去踢球,他们就来抢!”

“你以后要踢球就在门口玩,不要跑远了。”李锡生说,“你有他们没有,这些人就眼红,要搞得你也没有,他们才开心,你懂不懂?”

方鸣谦摸着肿胀的牙龈,除了方木根之外,这是他头一回被陌生人打,他还是不太明白李锡生的话:“我又没有惹他们,他们干嘛要打我?”

“这些人不讲道理的,以大欺小以多欺少,野蛮得很,你以后就明白了。”

考完第二天出成绩,他们拎着小红桶去学校,黄老师发下学生手册,宣布班级排名时方鸣谦心里一沉,秦婉璐分数比他高了两分,读过排名,黄老师把方鸣谦喊去办公室:“你怎么答应我的?”

方鸣谦叹口气:“我没考到第一,黄老师你罚我吧。”

“你又犯了什么事?嘴巴怎么肿成这个鬼样?”

“有人抢我球,我不让,被他们打了。”

“你啊,”黄老师叹口气,“不是捣蛋就是被人打,你以后不要那么皮。”

方鸣谦点点头,做好了和李响交接工作的心里准备。

“我想了想,再考察你一个学期,”黄老师说,“你下学期要是再不听话,我就让李响当学习委员。”

方鸣谦眨眨眼:“黄老师,那我还是学习委员咯?”

黄老师点点头,方鸣谦长叹一口气,心中的巨石落了地,黄老师指着桌上一沓暑假作业:“你去班上发掉,过会我发一下奖状,你去通知毛晓波准备大扫除。”

方鸣谦抱着暑假作业回了班上,每人发了一本,和毛晓波说:“黄老师要你安排全班大扫除。”

毛晓波站去讲台上:“等下都不要走啊,二组三组人扫地,其他组男的去提水,女的擦玻璃。”

黄老师拿着几张奖状进来:“要大扫除,我就不多说了,我喊到名字的同学上台来领一下奖状。”

大家都竖起耳朵听着,黄老师拿了两张奖状说:“秦婉璐,方鸣谦,这个学期的两个三好学生。”

方鸣谦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走上去,接过奖状看了又看,的确是三好学生,黄老师看了他一眼问:“嗯,怎么?你对三好学生不满意?要不要让给其他同学?”

班上同学笑起来。

方鸣谦把奖状紧紧抓在手里,摇摇头,又点点头说:“谢谢黄老师。”

回到座位,方鸣谦心生感激,觉得黄老师格外偏袒自己,明明知道自己去保育院偷鸡摸狗,却还是让自己当了三好学生。

发完奖状,班上开始大扫除,一行人提着小红桶去河里打水,在小河与教室之间来回奔波。昨天四人共患难,今天又一起提水,感觉格外亲密无间,拎了几趟水,吴永强就说:“我跟我哥说过了,他答应帮我们报仇,下午就去揍他们,什么鬼三剑客,就是一帮采场佬。”

“你哥是干什么的?”

“我哥是高中生,打他们跟踩死几只蚂蚁一样。”

“别整天打来打去的,”方鸣谦说,“打架有什么意思,太野蛮,没读过书的人才干这种事。”

吴永强笑起来:“我看你就是个书呆子,你书读得好有什么用,你打得过三剑客吗?”

“等我长大了再说,我现在当然打不过他们。”

“就是嘛,你拿三好学生奖状有什么用,别人照样打你,不如我有一个哥可以替我报仇。”

“我妈说那些人很野蛮的,专门欺负我们工人村的,我妈叫我别去惹他们。”蒋文波说。

“我外公也是这么说的。”

“我叫我妈把他们都抓起来,”陈奇峰说,“这种坏蛋就要我们保卫科来管。”

“那你去喊啊,就会动嘴皮子,我哥答应我了,等下放学就去找他们,到时候带你们去看。”

“那我们得谢谢你,还有你哥,给我们出这口气。”

“这要谢什么,我们四个玩得这么好,也应该起个名头,这样讲出去有面子,听起来就很厉害。”

其他三人点头同意:“那我们要叫什么?”

吴永强说:“我们四个人,就叫四天王,东南西北四天王。”

“你这个说法不对,”文化人陈奇峰提着一桶水,“我爸跟我讲过,这个叫四大护法天王,历史上都有来头的。”

“什么来头?”蒋文波问,“你懂的多你说说。”

“西游记大闹天宫你们看过吧?”

“我要当托塔李天王。”吴永强说。

“你那个不是护法天王里的,别插嘴,东南西北,”陈奇峰说,“东方那个叫持国天王,就是那个弹琵琶的,这个比较适合我,我当东方持国天王。”

“南方增长天王就是那个拿宝剑的。”

“那我当,拿宝剑威风。”吴永强说。

陈奇峰看着蒋文波手里的太阳伞嘿嘿一笑:“你就是北方多闻天王,就是用伞把猴子们都吸进去的那个。”

蒋文波转起了伞喊:“毛猴们往哪里跑。”

“你没得选,西方广目天王,就是放蛇的那个。”陈奇峰对方鸣谦说。

方鸣谦把桶里的抹布往脖子上一搭,叉开腿横着走了几步:“看我像不像?哇呀呀呀呀呀。”

“你再讲一遍,我记不清楚。”吴永强说,“我只记得宝剑。”

陈奇峰又讲了一遍,他们记住了各自的名头,陈奇峰是东方持国天王、吴永强是南方增长天王、方鸣谦是西方广目天王,蒋文波是北方多闻天王。打扫完教室,方鸣谦把这个喜讯告诉了秦婉璐,她皱皱眉:“你又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什么四天王,黄老师知道了,你又要倒霉。”

“这有什么嘛,”方鸣谦说,“不就随便闹着玩玩。”

持国、增长、多闻三天王从背后过来,增长天王通知广目天王:“现在带你们去看我哥替我们报仇。”

四人一齐走去小学商店门口等着,过了一会,一个高大强壮高中生走过来对他们点点头,吴永强说:“哥,这几个就是我说的昨天被欺负的同学。”

吴永红对他们点点头:“你们等等,我喊人去找那几个了,马上就带他们出来。”

过了一会,四五个高中生押着三剑客出来了,吴永红转头问:“是不是这几个?”

他们点点头。

吴永红走过去说:“你们真是瞎了狗眼,连我弟弟都搞?走走走,去后面散散心。”

三剑客愁眉苦脸看着四人,吴永强露出得意的微笑:“你们不是老卵嘛?现在看看谁厉害。”

他们跟在一大群人后面走去小学围墙后,一到围墙后,方鸣谦就心惊肉跳,几个高中生打人特别狠,拳拳都是朝头上脸上打,两三拳就把人打倒在地,还要揪着头发拎起来继续打,左一拳右一拳,打得眼圈发紫,接着又抓着他们的头撞墙,三剑客没了昨天的威风凛凛,双手抱着头求饶:“别打了,别打了,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你们停一停,”吴永红说,“我来做做思想工作。”

几个高中生把三剑客推过来,几分钟里,三人就被打得鼻血横飞满脸开花,吴永红走上去指指三人:“都给我跪下,给他们道歉。”

三剑客吐着带血的口水,不甘心地瞪他们几眼说:“小兄弟,对不起啊。”

吴永红看看吴永强:“怎么样?还要不要打?”

吴永强摸摸头说:“可以了可以了。”

“那你们先走吧,”吴永红说,“你晚上回去跟爸说一下,我不回去吃饭了。”

他们一转身就听见吴永红说:“搜搜身,看他们身上有没有钱。”

三人心惊胆战跟着吴永强走出来,又是害怕又是解恨又是佩服。

“你哥干什么的啊?好吓人。”方鸣谦说,“我心现在都跳得好快。”

“我哥嘛,小刀队你们听说过吧,我哥以前就是小刀队的。”

“以前?现在呢?”蒋文波问。

“严打的时候,小刀队好多都抓进去枪毙了,”吴永强说,“我哥那时候岁数不够,才十四五岁。”

“你们知道枪毙吧?”吴永强比着手势,“顶住你后脑勺一枪,后面是一个小洞,前面整张脸都打烂没有了,有的眼睛鼻子嘴唇都飞掉了,就剩下两排牙,舌头还在动。”

“你别说了,”方鸣谦摸着身上的鸡皮疙瘩,“我晚上要做恶梦了。”

“这就做恶梦了?”吴永强说,“草席一卷,喊家属自己去拖走,还要交子弹费,四毛钱一颗。”

“明天我们去哪里玩?”

“下午去钓黄鳝怎么样?我有个钩子专门钓黄鳝的。”吴永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