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兰陷入了深深苦恼,自己千挑万选的如意郎君,为何沦落成偷铜卖铁的毛贼?
是自己对他不好吗?李秀兰从头到脚审视自己,逐一批判自己的缺点。以后要改改心直口快的毛病,少跟他吵架。父母那边要多说说他好话,让方木根脸面有光。至于方木根平时找茬挑刺,无理取闹,能忍就忍,男人在外面受了气,家里再吵架,不往外跑才怪。
是我们缺钱吗?李秀兰看着家里的家当,该有的都有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矿里双职工家庭不都这个样?冰箱彩电洗衣机,耳环戒指金项链,西装皮鞋自行车,手表钢笔电饭煲,我们还缺什么呢?钱当然是越多越好,可也不能偷啊。
是我不够漂亮吗?李秀兰对着镜子观察自己,她身高一米六八,体形瘦削也许是个缺点。方鸣谦生下来后,她没有喂过奶,身材也没走形,打扮打扮,虽然冒充不了小姑娘,但也比大部分同龄人年轻。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李秀兰觉得在穿衣打扮上不能再省,得给自己多买几件衣服打扮打扮。
想起方木根的发财致富梦,李秀兰就头疼。
第一要怪方水根,自己坐牢,还要连累亲哥。方木根从看守所里出来,整个人就变了。
第二要怪矿里这些老滑头,一个个人模狗样,有便宜就扑上来,把方木根哄得晕乎乎,捧到天上,等到出事了怎么样?一个个穷凶极恶,恨不得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要你退钱退货。要是不是这些人天天来闹,木根也不会受这么大刺激。
第三要怪毛有志,天天骗吃骗喝不说,又给木根灌输各种歪理邪说,什么人要活络,人无横财不富,他自己在矿里迟早混不下去,又拉木根下水干这种勾当。
李秀兰长叹一口气,这要怎么办好?
面对方木根这种情况,有的人会当机立断一刀两断,道不同不相为谋。
有的会先悄悄给自己找好退路,等待时机成熟,接盘侠指天立誓,大家这才撕破脸皮各奔前程。
有的则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车到山前必有路。
有的干脆欢天喜地,趁机捞点眼前好处,大难来时各自飞。
李秀兰是哪一种?
李秀兰选择了最困难的一种,不抛弃,不放弃,还想把方木根从水深火热之中拉出来。
谁不会犯点错误呢?自己选的如意郎君,百年修得同船渡,要好好想想办法,让木根安下心来,踏踏实实过日子。
李秀兰想起一位陈姓著名作家书里的一句话,爱如飞蛾扑火,让人焦头烂额,却前赴后继。
首先要让方木根收心,收心的第一步,先挖掉毛有志这颗毒草。
枕边风吹起,李秀兰问方木根:“你天天跟毛有志这种光棍混在一起偷鸡摸狗,出了事,他拍拍屁股跑掉,你还有老婆儿子,跑哪里去?”
“你巴不得我们出事,这样我就走不掉,一辈子困在这山沟里。”
“你别弄这些事行不行,把我金项链金戒指都卖了,再凑凑肯定有一万块。”
“别人都弄,也没出事,我们干嘛要卖自己的东西?公家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你被毛有志洗脑了你知不知道?他就是想拉你下水,两个人有伴,你想想,你以前好的时候,他来过找你玩没有?等你落难了,天天来找你。”
“你这是妇人之见,兄弟之间,危难才见真情,我看就毛有志把我当兄弟。”
李秀兰按捺着破口大骂的冲动,换了一个方向:“你还缺多少钱?我想想办法,去我爸爸那里弄,你拿了钱赶紧走,一天都别多待。”
“我不想求你爸爸,他看不起我,我有我自己的办法,也不要你的钱,男人要自己想办法。”
李秀兰抓住方木根的手:“我是真的担心你出事啊,你这几天别背电缆回来了,我帮你去凑钱,行不行?”
方木根心里略微有一丝暖意:“秀兰,我知道你对我好,可自从我弟弟出了事,我被抓去关了半个月,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做人不能等靠要,得自己努力。”
枕边风无效,李秀兰就跑去找毛有志,黑着脸发最后通牒:“你以后别来找我家木根,你再敢来,我跟你拼命。”
警告过毛有志,李秀兰又去李锡生家借钱,天天死缠烂打,李锡生绝不松口,最后还是沈勤囡偷偷拿了自己两千块私房钱给李秀兰。
李秀兰把钱一掏,方木根两眼发亮:“你爸爸肯借钱了?”
“你答应我,不准再去偷电缆线,我就把钱给你。”
方木根接过两千块钱算了一算,还差了些许,李秀兰说:“你别急,我再去凑凑,下个礼拜保证给你弄齐。”
方木根一高兴,等到礼拜四,李秀兰上中班那天,一大早就去菜场买菜,拎了一篮子鸡鸭鱼肉回来,在厨房杀鸡宰鱼忙得热火朝天。
李秀兰听得动静十分热闹,走进厨房问:“你今天干嘛?有什么喜事?”
“秀兰,我要好好谢谢你,别的我没有,就给你多烧几个菜,”方木根说,“要不是你,我还得等几个月。”
李秀兰拈了两片卤牛肉塞进嘴里:“你搞这么多菜我们两个怎么吃得了?”
“慢慢吃嘛,”方木根说,“我中午先烧几个,等明天你起来,我再烧几道拿手菜。”
中午方木根做了几个小炒,两人吃了一回,李秀兰下午三点去上中班,她前脚一走,方木根后脚就去了单身宿舍,把毛有志从床上摇醒:“晚上到我家吃饭。”
想起进来李秀兰对自己的凶恶嘴脸,毛有志就有点担心:“秀兰不是不让我去找你?”
“哎,她今天上中班,我买了好多菜,晚上我们哥俩好好吃一顿。”
“你发财啦?”毛有志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一夜牌输得精疲力尽。
“我搞到钱了,秀兰拿到钱了,下个礼拜,我们就可以出发。”
“这么快?”毛有志从床上跳下来,“你买了什么菜?别搞青菜豆腐啊。”
两人走去方木根家,毛有志看着一厨房红红白白的肉,欢天喜地给方木根打起了下手,先跑去路口小店买了一整箱啤酒。
方木根搞了几个硬菜,当日大菜是樟茶鸭,毛有志干起了苦力活,方木根在阳台上点起小炉子,放进木屑、樟树叶、柏树叶、茶叶,点着火关门关窗跑了。苦了毛有志,他一只手提着鸭子,一只手拿毛巾捂嘴,在滚滚浓烟里流泪咳嗽,连人带鸭一起烟熏火燎半个小时,才完成了方木根交给自己的任务,熏鸭。
方木根看着毛有志一张被烟熏黄的脸,哈哈大笑:“老毛,你上班偷懒刷滑,轮到自己要吃了,到是一丝不苟。”
毛有志呸呸吐着口水,去水龙头下清洗熏黑的鼻孔:“那当然,吃到自己肚子里的东西,你骗它,它也骗你。”
一通忙乱,方木根端上了三杯鸡、樟茶鸭、红烧青鱼段、卤牛肉,五六个蔬菜,一大盘花生米,两人坐在屋里有说有笑,憧憬着美好未来,一直吃到八点多,李秀兰中班上到一半,突然折返回来,站在方木根身后,瞪着毛有志:“你怎么又来了?”
“秀兰,我……”毛有志抓抓头,尴尬起身要走,“木根喊我来吃顿饭。”
“你天天来天天来,我家木根就是被你带坏的!”李秀兰一时没忍住,骂了起来。
方木根喝了两碗酒,听李秀兰这么一骂,顿时觉得颜面无光,转过头去大喝:“你凶什么!来了家里都是客,你态度放尊重点。”
“我回去了,”毛有志灰溜溜站起来,“你们别吵,你们别吵。”
“老毛你坐下!”方木根厉声喝道,伸出一只手拉住毛有志,“这个家还轮不到她说话!”
毛有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陪着讪笑:“弟妹你别生气,老方今天喝了酒,上头。”
“他不喝酒也上头!”李秀兰恼起来,“我说嘛,一大早买那么多菜,还骗我说什么要感谢我,原来就是为了请他吃饭!”
“我就是要请他吃饭!怎么样!”方木根一拍桌子站起来,“你中班上到一半跑回来干什么?是不是监视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李秀兰回家添衣,凭空被污蔑成监视方木根,火冒三丈,走到桌边运起神力,把整张八仙桌连同台面上的七八个菜,一起掀了个底朝天,“我叫你们吃!”
方木根看着自己的一桌拿手好菜纷纷成了桌下鬼,盘子四分五裂,啤酒洒了一地,瓶口冒着白沫,怒眼圆睁指着李秀兰:“你想造反?!还敢掀桌子了?!”
“我就掀桌子了,怎么样?!”李秀兰叉腰一站。
方木根抬手一记耳光热辣辣打在李秀兰脸上:“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李秀兰反手扇过一记更重的耳光打在方木根脸上:“你才给脸不要脸!”
李秀兰这一巴掌打得方木根耳朵嗡嗡直响,眼冒金星,方木根捂着脸浑身发抖:“你!你敢动手打我?!”
“你打我我不还手?你当我傻啊?”李秀兰指着方木根鼻尖,“今天我们把话说清楚,你到底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这日子没法过了,”方木根捂着脸,说了一句让李秀兰心惊胆寒的话,“我要跟你离婚。”
方木根一拉毛有志:“走,今天晚上去你那里过夜!”
李秀兰在客厅里愣了五分钟,大脑一片空白。
邻居张小灵走过来:“秀兰,你们怎么吵得这么厉害,还动上手了?”
李秀兰不作声,嘿一声将八仙桌腾空抬起,看到桌底下七八盘没吃完的菜,懊恼自己刚才太冲动,一点就炸,这下不知要如何收场。
张小灵对李秀兰的神力啧啧称奇:“秀兰啊,男人啊,你要让让他,你这样打他,他要记恨你一辈子的。”
“那他打我,就不怕我记恨他一辈子?”古典女权主义李秀兰把碎盘子纷纷扫进簸箕,我又不靠他养,赚得跟他一样多,还要看他脸色过日子?
“等他明天回来,你好好哄哄他,”张小灵说,“男人要面子。”
张小灵转身回屋,李秀兰把蹲下来捡着盘子碎片,散落地上的樟茶鸭散出浓郁的烟熏香气,李秀兰偷偷捡了一块,撕掉上面那块沾了灰的鸭皮,丢进嘴里嚼了嚼,味道居然还不错!方木根,你奶奶个腿的,我中午在家你怎么不做这个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