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回家中的方鸣谦遭到了所有人一致嘲笑:“你多大啦?还拉裤子上!”
他躲在房间里脱得精光,沈勤囡隔着门递进来木盆毛巾,等方鸣谦擦洗干净,又送来新衣新裤,方鸣谦这才满脸羞愧走出房间,开了电视机,看着恐龙特级克塞号大声呼唤:“泥鳅哥,快进来!我就要做这个。”
小泥鳅坐在一旁看了几眼,也被剧情吸引,方鸣谦指着屏幕上说:“你先帮我做一个霞光一号,霞光二号无所谓,最好再帮我做一个克赛号!”
“那你怎么报答我?”小泥鳅趁机要挟,“白白给你做又没有工钱。”
“那我每天给你端洗脚水,让你享受老佛爷那种待遇。”
小泥鳅加了一条:“给我、石头还有你舅舅,给我们三个端洗脚水,我就帮你做。”
“那你霞光号要能发射人间大炮才行,”方鸣谦讨价还价一把好手,“炮口要能抬起来。”
两人一番交涉约定好,霞光号模型换一周洗脚服务。
吃过饭,赖健康拿了一条表面打磨得光滑水亮的假腿过来,对方鸣谦说:“你拿去给拐子看看,叫他套一下试试看。”
方鸣谦把木腿往肩上一扛,跑去曹家拍门:“曹叔,开门开门,你的腿来了!”
曹香林开门:“你怎么说话的,什么我的腿,你应该说我的义肢。”
“你快点看看,我舅舅叫你试一试。”
“你进来。”曹香林接过假腿把方鸣谦往屋里一拽关了门。
曹香林脱了裤子,把圆滚滚的断肢伸进橡皮套里,把木腿上端嵌进橡皮套里,穿上裤子,橡皮套用几根绳子绑在皮带上,试着走了几步。
木腿长度正好,曹香林点点头,从衣橱里拿了一双皮鞋,一双袜子,笑眯眯看方鸣谦:“我穿鞋给你看啊。”
曹香林把假腿往木凳上一搁,认真把袜子套上,给木脚穿上皮鞋,系好鞋带,站去大衣橱镜子前照了几回问:“怎么样?是不是比原来威风一点?”
方鸣谦点点头:“你这个脚掌还是我做的模特,你以后要对它好一点。”
“走,我们去谢谢你舅舅,还有你两个哥哥。”曹香林拉着方鸣谦去院子里,当面感谢师徒三人,要付钱时又一阵推推搡搡互相谦让。
师秀芳走进了院子:“赖师傅,我的脚盆做好没有?”
院子里的五人不约而同回头看着师秀芳。
赖健康从工具间里拿出一大一小两个木盆:“你两块板子我都用了,剩了一点想着不浪费,给你做了个小的。”
师秀芳摸摸那只大脚盆,又看看那只小脚盆,噗嗤一笑掩了嘴:“这么小的脚盆能干嘛?”
“可以洗脸,”方鸣谦看看小脚盆,想起赖舅舅这两天夜里天天赶工,原来就是为了做这两个脚盆。
“这么小,只能给你们小鬼当脸盆。”师秀芳比了一下西瓜大小的盆口,“水都装不了多少。”
师秀芳笑了一阵把,两个脚盆套起来端着:“那我要给你多少工钱?”
“不用不用,我正好空了没事做,就当帮忙。”
“那怎么行,别人要是知道了,不都来找你帮忙了?”师秀芳一记媚眼飞来,方鸣谦看了那眼神抖了一下,这个大屁股女人果然有几下手段。他再一想赖健康这两天晚上赶工,心里顿时明镜一样明白过来。
师秀芳端着脚盆走掉,赖健康顿时被四人包围戏弄,曹香林嘿嘿笑:“老赖,这个女的看上你了。”
赖健康胡子一抖:“你们不要乱讲,找我做个脚盆,就是看上我了?”
方木根走进院子:“谁看上小赖了?”
“师秀芳找他做脚盆,”曹香林说,“你说是不是有名堂?”
方木根看了几眼师秀芳背影,也浮出坏笑问赖健康:“找你做脚盆?她老丈人自己就是箍桶的。”
见到方木根进了院子,方鸣谦连忙跑回屋里把书包一背去上课。
走在上学路上,方鸣谦听见身后有人喊自己:“方鸣谦方鸣谦,你等一下。”
他转身一看,大耳朵张振振穿着一条红裙子,蹦蹦跳跳追上来:“听说你今天又干了件出名的事。”
方鸣谦斜她一眼,出名的事?随即明白过来,张振振嘿嘿一笑:“是不是?”
方鸣谦从书包里掏出两块大大泡泡糖,堵人的嘴,主要靠糖:“呐,请你吃泡泡糖,你别再说了。”
“我有几次去你们班,看你闷闷不乐的,你最近怎么了?”
“嗨,一言难尽,”方鸣谦偷偷看一眼张振振的侧脸,她的确长得漂亮,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魔力,“我有件事请教你。”
“你说。”
“一个女的,跟我生气,她又不骂我,就是不和我说话,我要怎么办?”
“谁啊?”张振振脸上浮出八卦的微笑,“你说清楚,我帮你好好分析分析。”
“你别管是谁,你这么聪明,快帮我想想办法。”方鸣谦又趁机多看两眼。
走到工休下面,张振振一指坡上:“走,上去给你分析分析。”
两人来到鲤鱼池前,把凉鞋脱了,两只脚泡在水池里哗啦啦划水,一池子红的黑的鲤鱼在他们脚下游来游去。
“你先搞清楚她为什么生气,”张振振说,“谁嘛?我帮你去问问她。”
方鸣谦想起李响说的话,嘿嘿一笑:“你问她她也不会说的,她看见我给你们量脸,还摸你们脸,很生气。”
“是你们班的撒,哈,我知道是谁了!”张振振一拍手,“那个人嘛,你平时不要那么骚包,少跟其他女同学玩,她就不生气了。”
“额,你就知道是谁了?”方鸣谦想了想,要想秦婉璐不生气,就不能和其他女同学玩,这个霸王条款好厉害。
“我看你迟早还要惹她生气。”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才不会惹她生气?”
“这还不简单?你不要当着她的面和别的女同学玩,她还能天天盯着你?”
“你的意思是,只要她没看见,我随便和谁玩都可以?”
“那当然。”
“那要是别人看到,告诉她了,她来问我呢?”
“你不承认不就行了。”
“你是叫我骗她?这样不好吧。”
“你是呆子,”张振振拨拉了方鸣谦一脸水,“谁叫你骗人了?这叫善意的谎言。”
方鸣谦若有所思点点头,张振振飞来一拳:“以后记住我教你的办法,喂,你要怎么谢我?”
方鸣谦又掏出两个大大泡泡糖,张振振接过满意点点头:“上路子,我就喜欢你这种上路子的。”
两人一起走去学校,走到校门前,方鸣谦往后一躲:“那你先走,给她看到我们走一起,我又完蛋了。”
张振振飞了他一个大白眼:“瞧你那没出息样。”
跟张振振一前一后走进学校,方鸣谦进了班上,吴永强就凑上来:“听说你今天拉裤子上了?跟喷泉一样?”
“你看见啦?你才喷泉!”方鸣谦矢口否认。
“谦谦哥!”高燕的叫声在教室后门响起来。
想起张振振的话,方鸣谦浑身一颤,高燕也属于其他女同学的范畴,他连忙跑出教室问:“你找我干嘛?”
高燕递过一个医院装药片的小纸包:“我拿了拉肚子药给你。”
方鸣谦接过药片,点点高燕脑门:“你对我这么好干嘛,我中午放学那个……拉在裤子上,你是不是跟其他人说了?”
“没啊,”高燕瞪着无辜大眼睛,“连我妈我都没说,不过马路上有好多人看到了。”
方鸣谦想到一群人,看着自己腿上淌满黄汤往家飞奔的糗样,就想举块豆腐在手里一头撞死。
“你以后吃东西注意点,”高燕说,“还有,拉肚子的时候不要偷偷放屁,很容易走火。”
方鸣谦欲哭无泪点点头,在高燕面前苦心经营的偶像人设,随着一次窜稀迅速崩塌。
高燕从书包上取下喝水的小水壶,拧开壶嘴递过来:“你现在就把拉肚子药吃了,别喝自来水,喝我的。”
方鸣谦吃了药片喝了水,摸摸高燕头:“这事你快点忘了,不许再想起来,也不要再提了。”
高燕摇摇头:“那不行,这么好笑的事,我可以记一辈子。”
高燕从他手中抢过水壶,眯眼看了看方鸣谦,想起中午放学的情景,顿时大笑三声跑了。
方鸣谦回到座位,想到秦婉璐不收自己的邮票,对自己不理不睬,自己中午又干糗事拉在裤子上,满肚皮忧愁。
放学后,李响和秦婉璐背着书包走在前,方鸣谦走在后,去一楼音乐室参加数学竞赛补习班,走到音乐室两扇红木门前,方鸣谦想到一进去,那些好事之徒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当众被别人嘲笑拉稀,那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方鸣谦咬咬牙,今天的补习不参加了,等他们都忘了这件事再说。他背着书包,走去教学楼后乒乓球台,吴永强和蒋文波正在打乒乓球。
方鸣谦过去说了一会闲话,吴永强对他使了个眼色,方鸣谦转身一看,秦婉璐站在自己身后,表情十分严肃:“你干嘛不去补课?”
方鸣谦强行编了个理由:“音乐室里那么多人,好吵,我不想去。”
“徐老师叫我来喊你去补课,走吧。”秦婉璐的眼神不容置疑,语气斩钉截铁。
“噢。”方鸣谦跟在秦婉璐身后走去音乐教室,走进门一看,音乐室里挤了满满一教室人,从六年级到三年级的竞赛生欢聚一堂。
教室里早就没座位了,徐老师看了看两人,对方鸣谦说:“你找个同学,一起挤一下。”
“方鸣谦!”袁虹飞在座位上招手,“这边这边,过来跟我坐。”
张振振也对方鸣谦招手:“你过来,我瘦,我不怕挤!”
方鸣谦犹豫着是去和袁虹飞挤一挤,还是跟张振振凑一块时,秦婉璐狠狠推了方鸣谦一把:“哪都不许去!过来,坐我和李响边上!”
想到自己就是因为摸了其他女生的脸,秦婉璐就记了一个多星期仇,这补习课要是坐到袁虹飞或张振振边上,方鸣谦觉得自己八成小命不保。
李响占了两个位置,在教室最后一排朝他们招手,方鸣谦老老实实跟着秦婉璐走去最后一排,点头朝袁虹飞和张振振讪笑。袁虹飞哼了一声,张振振翻了个白眼。
到了最后一排,李响坐在最靠里,秦婉璐坐当中,方鸣谦最靠外,刚坐下时,方鸣谦还有些不好意思,半个屁股悬空坐在外面,放书包时身子一滑,差点跌下去。
秦婉璐看了方鸣谦一眼:“坐那么远干什么?我还会吃了你啊?!坐过来点!”
方鸣谦凑上去,右边半个身子和秦婉璐紧紧贴着一起,手臂靠着手臂,大腿贴着大腿。秦婉璐手臂凉冰冰的,过了会,秦婉璐把两只手趴到桌上写笔记,方鸣谦也要做笔记,只好抬起手肘悬空写字,两人肋骨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贴在一起。
方鸣谦这辈子还从未和秦婉璐如此靠近过,他能感受到秦婉璐的小小身躯,随着呼吸有节奏的上下起伏,她的肋骨搓衣板一样摩擦着自己的肋骨。
徐老师在黑板上逐一讲解各个年级的题目,方鸣谦浑身燥热起来,脸红脖子粗。
徐老师讲到三年级时,秦婉璐瞟了方鸣谦一眼问:“你脸上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你管我发不发烧,认真听讲。”方鸣谦写着笔记,感受着秦婉璐身上传来的阵阵热度。
他暗暗希望这堂课可以一直补下去,他终于和秦婉璐同桌了一回,要是能这样一直同桌下去多好。
补习课结束,三人从教室里出来,秦婉璐喊住走在前面的方鸣谦:“我有话跟你说。”
李响看一眼两人,飞快地跑出大厅:“秦婉璐,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两人站在大厅窗口边,火红的夕阳照进来,方鸣谦一阵轻松解脱:“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啊。”
“你以后还搞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了?”秦婉璐拨着刘海,夕阳照得她眼睛闪亮。
“不搞了不搞了,打死我都不敢了。”
“那你以后还敢不敢跟别人乱说什么喜欢我这种话?”
“不敢。”
“今天找你的那个小鬼是什么人?我怎么不认识?”
“我家以前的老邻居,高燕。”方鸣谦从书包里摸出邮票,“哎,我记得你没有这套梅花邮票的,你当真不要?”
秦婉璐接过邮票,鼻子里哼了一声:“看在邮票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那我们算和好咯?”
“你说呢?”
方鸣谦又解下书包,想丢去半空庆祝,秦婉璐只用一句话就制止了他的癫狂:“听说你今天拉裤子上了?”
“连你都知道了?!”方鸣谦啊地大叫一声,把书包一背,朝大厅外面跑,“我没脸见人了!”
秦婉璐从后面追出大厅:“干嘛!你拉都拉了,还不让人说啊!”
天边的晚霞将校园里两个互相追逐的少年,在水泥地上照出细细长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