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方鸣谦在学校小门前被张振振拦下。
“这位同学你停一下，”张振振臂上戴着两道杠，拿着记名板，嘴角浮出复仇的微笑，“你的红领巾歪了。”
“今天怎么是你执勤？我记得这个礼拜应该是五年级啊。”方鸣谦看着边上五年级中队长南宫达，“你乱来，今天肯定不是你执勤，放我进去。”
“我去跟刘校长请假换的，”张振振说，昨晚方鸣谦拉了电闸走掉后，自己困在黑暗中百无聊赖，只得爬去床上听半导体睡觉，“你把红领巾重新系一下。”
父母上中班回来，问她家里为什么停电，张振振只得撒谎说跳闸，她家保险丝是铜丝的，怎么可能跳闸。可又不能跟父母说，一个别的班男生来恶作剧拉闸。方鸣谦，你今天准备受死吧，张振振憋了一肚皮火。
方鸣谦把红领巾解下来，重新套在脖子上，交叉打结，标准系法。
张振振看他一眼，眯缝眼，我叫你拉闸：“你眼睛这么小，是不是斜视？视线是歪的，你再重新系一下。”
“好好好，我斜视，”方鸣谦说，“那你帮我系好了，你眼睛大，视力好。”
张振振拍拍板子，指指方鸣谦：“你自己想想着装仪容规定，你违反了多少条。”
“我错了，我拉电闸，我该死。”方鸣谦说，“你别拦我了，等打铃黄老师来，你找不到理由就要放我进去，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必呢。”
“那我不管，得让我爽一下再放你进去。”张振振哼哼几声，“你动动嘴皮子我就饶了你啊。”
“你这么早执勤，吃了早饭没有？要不要我帮你买早饭？”方鸣谦知道这种时刻要以真诚化解仇恨，“你想吃什么？小笼包还是清汤？油条？我帮你买。”
五年级中队长南宫达看看方鸣谦：“我也没吃早饭，你帮我买几个油墩子。”
“给钱我就帮你买，”方鸣谦伸出手，扭头对张振振说，“你的免费，算我赔罪。”
“你说的啊，那我要两笼小笼包，打包一个清汤五根油条，他的油墩子也要你买。”
“那我要吃十个油墩子。”南宫达看出眼前这情形，机不可失。
“撑不死你们！”方鸣谦掉转头，朝黄水河边早点摊跑去。
花了血本，方鸣谦提着四个袋子回来赔罪，两袋小笼包，一袋挤了蒜蓉辣酱，一袋挤了甜酱，一袋装着十个焦黄喷香的油墩子，一只塑料碗里用塑料袋装着清汤。
张振振和南宫达对视一眼，这才放他进门，方鸣谦把十个油墩子递给南宫达，张振振喊住方鸣谦：“等等，你先给我提着，我先执勤。”
“那我给你放到班上去，放你座位抽屉里。”
“那不行，给人偷吃了怎么办？你就在我边上等着，把小笼包打开。”
张振振说着伸手过来，从袋子拈了一个小笼包，丢进嘴里一抿，汤汁四涌，烫得她咝咝吸气。
“你这赔罪态度还可以，我放你一马，”张振振又拈了一个小笼包丢进嘴里，“你怎么放甜面酱啊，我喜欢蒜蓉的。”
“你别蹬鼻子上脸啊，”方鸣谦撅起嘴，体贴地帮张振振吹着小笼包的热气，“给你买算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你知道昨晚我有多痛苦？没有电灯，没有电视，只能听半导体。”
“活该，谁教你昨天拿石头骗我，害我脑门起包，今天都没消。”方鸣谦指指脑门的鼓包。
张振振嘿嘿笑：“谁叫你蠢！”
“方鸣谦，你站这里干什么？”秦婉璐和李响一前一后进了小铁门，“怎么？还帮张振振带早饭？”
方鸣谦抓抓头，这下好了，被抓了个现行，解释不清。
“他没帮我带早饭，”张振振出来打圆场，“他这是向我赔罪。”
“向你赔什么罪？”
“他昨天晚上把我家电闸拉了，害我几个小时没电用。”
“他拉你家电闸？”秦婉璐瞪着方鸣谦，“你怎么回事？捣乱跑到人家家里去了？”
方鸣谦埋怨地看张振振一眼，你越说越乱，越抹越黑，要我怎么解释。
“我爸妈上中班，把我锁在家里，他来问我数学竞赛题，”张振振扯谎说，“我好心好意教了他，结果，他临走前把我家电闸拉了。你们说这人坏不坏？”
“他是坏得很！专干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李响看看南宫达，又看看张振振，“哎，这个礼拜不是五年级执勤？怎么今天是你？”
“我下下个礼拜有事，”张振振继续扯谎，“到时候不能执勤。”
“下下个礼拜……不都期末考完了？还值什么勤？”在秦婉璐听来，这两人说的话里全是破绽，肯定有名堂！
秦婉璐狠狠看方鸣谦几眼，你小子现在出息了，晚上问竞赛题，拉电闸，早上给她带早饭，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名堂。
秦婉璐拉着李响走了，方鸣谦在一边满头大汗：“喂，这下好了，你看到她眼神没有？”
“看不见，看到了也不关我事，”张振振笑嘻嘻，“反正要找麻烦也是找你，不会找我。”
“你啊你啊，我真是被你害死了。”
“瞧你这没出息样，昨晚拉我电闸怎么不怕？现在就怕了？去去去，把袋子给我，赶快跟秦婉璐当跟屁虫去！”张振振也发了火。
方鸣谦叹口气，自己跑进跑出，这下好了，两头不讨好，里外不是人，反正都得罪了秦婉璐，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先把张振振哄好再说。
“我不去了，她生气就生气，”方鸣谦腰杆硬起来，“呐，你清汤快点吃，待会糊掉就不好吃了。”
“那我不要执勤啊，吃清汤？”
“你也猪脑子，”方鸣谦指指两道杠，“把你袖标和记名板给我，我帮你执勤。”
两人飞快交接，张振振站在方鸣谦身后，稀里呼噜开始喝清汤，一边喝一边夸奖方鸣谦：“你现在真上路子，以后要好好保持。”
以后？方鸣谦苦笑一下，不知道等会秦婉璐要跟我怎么算账呢。
早读铃响起，方鸣谦才脱下袖标，急忙忙跑回教室，拿了课本上讲台领读，秦婉璐铁青着脸坐在下面一言不发，嘴唇都不动一下，摆明了是表达不满。方鸣谦无可奈何，车到山前必有路，死就死吧，谁让自己朝三暮四，好好的又跑去找张振振玩呢？
下了早读课，方鸣谦回到座位，想起了自己答应陈奇峰的事情。
他摇摇孙雪婷：“哎，我考试答应给你抄了，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我不是跟你讲过那个秘密了？”
“不是老有人给你写情书吗？你借几封给我看看。”
“这也能借？我不借，到你手里肯定没好事。”
“哎哎哎，借给我看一看，我保证不出卖你。”
“你有病啊，要看别人写给我的情书？”孙雪婷不明就里。
“我最近啊，也想学着写情书，我以前又没写过，你给我看看，我参考一下啊。”
“唉哟，你要写给谁？”孙雪婷顿时来了兴趣，“是不是秦婉璐？我可以帮你送。”
“你先借我看看，那些人是怎么写的，我写好了就让你帮我送。”
孙雪婷嘿嘿一笑，看别人情书比自己收情书有意思多了：“你说的啊，到时候别封口，我帮你检查检查。”
“你回家选几封你觉得好的，下午带给我看看。”
“行，没问题。”孙雪婷点点头，她特别愿意帮助同学们增进感情生活。
解决了情书问题，要让秦婉璐消气就棘手了。
方鸣谦在她面前晃了一下，秦婉璐就皱起了眉：“你又过来干嘛？找张振振玩去。”
“你误会了，我昨天去她家，是去报仇的，她不是骗我用石头砸脑门么。”
“我不关心这个问题，你愿意跟谁玩是你的事情。”
“你是不是又打算不理我几天？”
“你别自作多情。”秦婉璐第一次对方鸣谦有了厌恶感，跟谁都想玩得好是吧？一碗水端平是吧？你还真以为你是贾宝玉了？可恶。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黄老师说了，要我们维护班干部身份，男女同学不要走得太近了，你现在这样我很失望。”秦婉璐祭出了黄老师这把尚方宝剑。
“我不信，我要是不跟张振振玩，就跟你玩，你就不会说什么近不近了。”
你知道还敢跟张振振玩？明知故犯！秦婉璐瞪起眼：“请注意保持距离，方鸣谦同学。”
“唉哟，你这个人好霸道，”方鸣谦有点恼火，“我跟她又没什么，就是在一起说说话，你就整天跟我摆脸色，搞冷战。”
“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愿意跟谁玩是你的事。”
“那你开心一点，看你板着脸不开心，我就觉得都是我的错。”
“我开不开心要你管？！”秦婉璐挥挥手，不是你的错难道是我的错，“你是谁啊？我们班还有情绪委员，管开心不开心？你今天别和我说话了。”
女同学，真是一种不讲道理的存在啊，方鸣谦想。
闷闷不乐上了两节课，方鸣谦心里嘀咕，秦婉璐最近老这样，一言不合就冷战，弄来弄去其实就是在下指示，不许跟这个玩，不许跟那个玩。
方鸣谦心里有点烦，自己又没有喜欢张振振，也没有喜欢袁虹飞，只是这两个活宝整天搞各种名堂，跟她们在一起闹，比天天复习写作业有意思。
他叹口气，索性不想这么多，我谁也不找，我就跟男同学玩，这总行了吧。
方鸣谦找到陈奇峰：“你要感谢我，我帮你问了，母鸡说下午带几封来给我们看。”
“你说我送李响什么东西好？乒乓球拍太大了，信封装不下吧？乒乓球又不值钱。”陈奇峰抓抓头。
“你不是有猴票吗，送那个给李响，她肯定喜欢。”
陈奇峰心里一痛，猴票啊，那可是他的宝贝，万一送给李响，李响又不喜欢自己，那不就亏了。
“我再想想，猴票我就一张。”
“小气鬼，我跟你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想想我们学校除了你，还有谁有猴票？这么珍贵的东西，你哗一下送给她，说明什么？说明你有实力，还很重视她，打乒乓球算个屁。有一张猴票，可以拿去给多少人炫耀？女孩子不就喜欢让别人眼红？”
“哎，你说的有点道理。”
“文采不文采的不要紧，关键是要让她感受到你的真心和诚意。”
“你现在进步很快嘛，一套套的。”
“我现在有个很有天赋的女老师教我女同学心理。”
“谁啊？让她也教教我。”
“那不行，等我学成出师了，再让你拜师学艺。”
陈奇峰心里有点酸溜溜，方鸣谦这小子，最近越来越滑头，和张振振袁虹飞玩得越来越好，真是气人。这些女同学怎么会喜欢跟这种老好人玩呢？真是想不通。
“那个张振振现在跟你到底怎么回事？”
“好朋友啊。”
“你下次带我也跟她们玩玩，李响老打乒乓球，不跟我玩。”
“我劝你目光放长远一点，”方鸣谦说，“别学我，我这几天跟她们玩，都快被秦婉璐骂死了，你和李响关系本来就不好，再学我，送猴票都没戏。”
陈奇峰哼了一声，这小子，还学会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下午上学，孙雪婷带了几封情书精选来，都是出自高年级男生的手笔，方鸣谦上课时在下面偷偷翻，看得时而面红耳赤，时而暗骂连连，这些人真敢吹啊，把孙雪婷夸得跟仙女一样，还动不动什么喜欢你一百年，一百年？你们都成灰了。方鸣谦迅速领悟了情书写作的三大技巧，第一要夸张，语不惊人死不休；第二要形象，什么孤枕难眠，翻来覆去，都不及想得我心尖尖发痛这句话，不怕肉麻，只怕假大空，这是点睛之笔；第三是一定要有明确的诉求，要么求在某一天放学后见面，要么约定周末上街，最次的也要求一封回信，要收信方有一个明确的表态回复。
方鸣谦放学后，在陈家楼下，把七八封情书从书包里掏出来递给陈奇峰：“喏，你回去抓紧时间看一下，孙雪婷后天就要我还了。别给你爸妈看见了，到时候告学校里来。”
陈奇峰眉开眼笑：“还是你对我好，肯帮我。”
“那当然，咱们什么关系？”方鸣谦笑眯眯，你还欠我一次上吊呢。
张振振从教室后门探进头来：“你们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