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泉拉着孙香娣走出储蓄所，吩咐她把钱收好。

孙香娣转过脸看着跃进门的方向，脸上是越狱般的喜悦：“走，嘎嘎，我们上街玩。”

“时间不早了，我爸要下班了，”王泉看一眼头顶的太阳，“我们下午再去。”

孙香娣嘟起猩红的嘴巴：“我们现在就去！中午我带你去饭店吃饭，吃肉！”

王泉咽了一下口水，大鱼大肉和回家之间，他还是选择了

王泉拉着孙香娣往家的方向拖：“你不要吵死，你前面怎么答应我的？我叫你回家，你就要回家。”

孙香娣满脸不乐意，挣脱了王泉的手：“我不要回家，我要去街上玩。”

王泉转过身盯着孙香娣的黑脸：“你去玩可以啊，那我以后不给你开锁了，你天天坐牢。”

孙香娣一个人踏着大步朝家走去，边走边唱起卖报歌。

写作业的方鸣谦和高燕眼前黑了两下，孙香娣和王泉又从窗前走回了家。

高燕皱起眉，对光线忽明忽暗表示不满：“王泉在干什么？老走来走去。”

王泉把孙香娣拉回卧室，要她在床边坐下，监督她吃了药片，看着孙香娣把存折和钞票往枕头下一塞，这才哄着骗着孙香娣重新戴上了镣铐，锁好镣铐，王泉说：“你钱放好没有？等下被我爸看到，他就知道你跑出去了。”

孙香娣拍拍枕头：“放这下面他怎么看得到？”

“不行不行，”王泉摇头，“放这里不保险。”

“那我放抽屉里。”孙香娣从枕头下拿出存折和钞票。

“存折你放抽屉里就是，钱我帮你藏起来，”王泉舔着嘴唇，“我藏在课本里，你什么时候要，我就什么时候给你。”

孙香娣沉思了一会，抽出三百块给了王泉：“我们分头藏。”

说罢把王泉往外轰：“你不要偷看我藏钱。”

王泉关了卧室门，从门缝里偷偷看回去，孙香娣把钱藏在了枕头套里。

王泉把书包倒空，拍拍屁股，把钱装在书包暗袋里出了门，来到方家阳台上。

“王泉你不要老晃来晃去，”高燕说，“视力都被你弄坏了，一会亮一会暗的。”

王泉嬉皮笑脸握着窗棂：“我试了一下，把我妈锁打开了，钥匙可以用。”

“你带你妈跑来跑去干什么？”方鸣谦好奇。

“没干什么，我先带她走一走，她走了一下说天太热了，还是回家睡觉舒服。”王泉拉着窗棂，看着桌边的高燕，“高燕高燕，你觉得什么零食最好吃？”

“不知道，我家零食都是我妈托人从上海买回来的。”高燕一句话梗得王泉几乎要背过气去。

“方鸣谦，你觉得呢？”王泉不死心追问。

“麦乳精，大白兔，巧克力。”方鸣谦头也不抬回答，“能买到的就这三样好吃。”

“我觉得油金果好吃。”王泉说，油金果是一根根炸好的空心面棍，面上撒了一层很厚的白糖。

“你真老表，喜欢吃这个，”高燕嘲笑王泉，“还不如去吃油墩子。”

“你背书包干什么？要去补考？”方鸣谦从窗户倒影里看见了王泉的书包，“补考不是要八月份？”

“我去买东西。”王泉，懒得和眼前两个穷鬼理论，他们对你美食一无所知。

大富翁王泉揣着三百块钱，背着书包走进了青年商店。

青年商店柜台上放着一排排玻璃罐，装满各种零食，玻璃柜台里有整整半边，都是五颜六色的各种诱惑。

王泉看了几眼后迅速下单，要了十个拳头那么大的棒棒糖，透明糖板上画着一圈一圈的螺旋线，二十根黑红色的果丹皮在塑料纸包装下散发着酸甜气息。

金色包装纸卷成一根香烟的形状，包着着铅笔上橡皮头那样的白色柠檬片，用舌头一抿，它们就会化成咸甜的白色粉末。

半透明包装袋里暗红色的腌杨梅把糖浆沾得到处都是，隔着包装袋都能感觉到黏糊糊的手感。

吃完腌杨梅甜津津的果肉，硬硬的杨梅核在嘴里吸到无味时，用上下两排槽牙一咬，杨梅核嘎嘣一声咧开，舌头从裂成两半的果核里搜寻出瓜子仁一样的果肉。

十卷一包的山楂片，撕开后每一卷有二十片红色圆形小薄片，红色淀粉片看起来有些午餐肉的色泽，夹杂着些许暗色果肉，据说消食开胃。

想到午餐肉，王泉肚子咕地叫了一声，他一指货架上黄色长方形铁皮罐头，包装上画着绿叶，绿叶上整齐排列着一片片切好的粉红肉块，这可是稀罕货，只有生病住院的小孩才能吃上。

王泉的眼睛又掠过一瓶瓶的水果罐头，坛形玻璃瓶里半月形是橘子罐头，白色鸡心是荔枝罐头，黄色疙疙瘩瘩是菠萝罐头，黄色瓜皮是桃子罐头。

罐头太重了，还不好开，他叹口气，罐头等自己生病了再吃吧。

他兴奋地开始称饼干，咸甜的万年青饼干有浓郁的葱香味，大块的桃酥很容易碎，小圆片的鸡蛋饼干最好，口感硬梆梆，又扛饿又费牙。

当然，还有王泉最爱的油金果，一根根手指粗的面棍上沾满白糖，光是想想，王泉嘴里都满是口水。他一口气称了三斤。

慢慢一书包零食才花了三十几块钱，王泉浑身洋溢着幸福感，背着书包出了青年商店，剩下的钱，还可以来九次这样的大采购！

走到路口，王泉两手一拉书包带，低着头飞快从方鸣谦家阳台下跑过，他可不想被方鸣谦喊住，然后分出几样零食。

这次屋里两人眼前一黑的时间很短，高燕眨眨眼，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她抬起头问方鸣谦：“谦谦哥，你刚才有没有感觉黑了一下？”

方鸣谦点点头：“他刚才跑过去了。”

“他干嘛呀，一个早上神经兮兮的，鬼头鬼脑。”高燕对眼前时常一黑还不习惯。

“肯定在搞名堂，”方鸣谦说，“我们等着看，他肯定忍不住要来炫耀的。”

不出方鸣谦所料，十分钟后，王泉拿着一卷果丹皮出现在窗前。

“高燕我请你吃果丹皮。”王泉隔着窗棂递进两根果丹皮。

“唷，难得嘛，”方鸣谦嘻嘻一笑，“我借你的两块钱你什么时候还我？”

王泉一晃果丹皮：“高燕你拿着啊。”

“这是我妈给我买的，”王泉转头对方鸣谦说，“你的钱我过几天还。”

高燕接过两根果丹皮，剥了一根咬了一口：“谦谦哥你要不要？”

“他不要的，”王泉在窗外替方鸣谦回答，“他阔佬，怎么看得上果丹皮？”

“我尝一口。”方鸣谦有意要捉弄王泉。

高燕把自己咬过的果丹皮递过来，方鸣谦咬了一截，王泉隔着窗棂看得心头淌血喊起来：“给我也尝一口。”

“上面已经有我口水了，”方鸣谦说，“你自己给别人吃的，怎么还会要回去？”

高燕把一根没有开过的果丹皮嗖一声丢出窗棂：“你自己吃，我跟谦谦哥合吃一根就行了。”

王泉捡起果丹皮，恼怒地瞪着吹风扇写作业的二人：“你们两真不讲卫生，互相吃口水。”

高燕看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到十点四十五分，她收拾了暑假作业，把小水壶往身上一跨，水果帽一戴：“谦谦哥我要回去吃中饭了，下午再来找你。”

“嗯，”方鸣谦摸了一张棒冰票给高燕，“你去买根棒冰路上吃。”

被无视的王泉绕去方家后面，等着高燕开门出来，期期艾艾凑上去说：“我家有好多零食，要不要去我家玩一下？”

高燕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举着棒冰票：“我吃棒冰就行了，你家有一股味道，我不爱去。”

“什么味道？”王泉瞪大了眼睛，“我怎么没觉得？”

“你家尿骚味好重，是不是上厕所都不冲水的？”高燕忍不住说，“我上次去你家都被熏死了。”

“那你不早点说，”王泉脸上热辣辣烫起来，“我回家就用洗衣粉刷，保证下次没有味道了。”

高燕转身看着王泉，对他的热情感觉莫名其妙：“我又没说要去你家玩。”

“你天天在方鸣谦家玩，为什么不能去我家玩一玩？”

“我和谦谦哥，跟我和你不一样，我们只是普通同学。”

“那你跟他呢？”

“我们是一家人。”

“哈？”王泉长大了嘴，“你们什么时候变成一家人了？”

“谦谦哥把我当自己家人，我也把他当自己家人。”

“那我也要跟你们做一家人。”

“不要！”高燕挥着小胖手冷冰冰拒绝了王泉，“我回家啦，你别跟着我。”

王泉悲伤地站在原地，看着高燕去买了一根咖啡棒冰，边走边吃去往采场。

他跟在后面走了一段，很快恢复了过来，高燕喜欢和方鸣谦玩，就是因为他家吃的多，我只要再多买点零食，多请高燕吃零食，她肯定会经常来我家的。

至于尿骚味……王胜利为了节约用水，早就关了抽水马桶的水闸，把水龙头拧开一点，用一个大脸盘在下面接水，每次都只冲一小勺水。

王胜利开门进屋时，王泉怒气冲冲对他大喊：“你快点把卫生间弄一弄，臭死了！”

“怎么了？”王胜利不明就里。

“我们班长来家里玩过，她说我们家好臭，满屋子都是尿骚味！都是你！连水都舍不得冲！”王泉愤怒地大喊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