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鸣谦一时高兴,连着吃了两板巧克力,王泉顿时紧张起来,一把罩住剩下的巧克力:“你吃点别的,吃点别的,别光盯着巧克力。”
“不是你说的,想吃什么吃什么,不客气吗?”
“我也是嘴巴上说说,”王泉连忙把剩下的几块巧克力塞回书包,“哪想到你真不客气。”
“你看这人特别虚伪,”方鸣谦笑嘻嘻看一眼正在大嚼油金果的高燕,“你还不客气一点?”
“就是,特别虚伪,”高燕附和,又抓了两大把油金果,把腮帮子塞得满满,“我特别真诚,叫我不客气,我绝对不客气。”
“不过还是谢谢你们两个,帮我打跑了采场佬,”王泉从一堆零食里挑出最贵的几种塞回书包里,“不然他们可以搞到太阳下山。”
高燕看了王泉一眼:“你头上是不是被他们打中了?”
“没有啊,”王泉摸着头,“我们不是躲在一起的,你们都没被打到,我怎么会挨石子。”
“谦谦哥你看他脑门。”高燕指指王泉头上鼓起的一块红紫。
方鸣谦看了一眼:“哦,那个是疖子,他前几天就有了,我看看。”
方鸣谦凑近王泉脑门一看,几天前蚊子包那么大的疖子,如今姹紫嫣红,像个熟透的杨梅,红里还透出一点白来。
“你完了,疖子要化脓了,我都看到脓头了。”方鸣谦伸手想去按王泉的疖子,后者连忙闪身跳开。
“你不要弄我宝贝,”在高燕面前王泉格外逞强,“我长着玩的。”
“你长疖子玩?”高燕被逗乐了,“你怎么不长个肿瘤玩?”
“赶快叫你爸带你去医院看,晚了化脓,到时候要开刀。”
“你们骗鬼,长疖子还会开刀?”王泉自己伸手一摸,疖子还硬梆梆的,“我留着再长几天,看看它能长多大。”
王泉早就和王胜利提过了头上的疖子,王胜利的回答是等几天,等疖子长熟了就帮他挤掉,再擦点紫药水就好,小病何必要去医院浪费钱。
吃了几样零食,王泉又央着方鸣谦,把窗台上的篱笆抬下来放回楼道里,方鸣谦干完活才拉高燕回了自己家。
两人躲在厨房啃了几片西瓜后方鸣谦对高燕说:“我们今天下午动静搞得挺大的,以后我们还是老实点,别惹事。”
“这不是帮王泉和他老妈吗?有什么不好?”
“好是好,就怕我爸知道,他知道了就要来调查我是怎么跑到屋子外面去的了。”
“谦谦哥你爸有点变态,”高燕说,“我回想从小到大,他对你是有点恐怖。”
“变不变态我不知道,”方鸣谦丢了西瓜皮,“你明天再来,看我家窗帘,要是放下来,就是有事,要是没放下,就没问题。”
“我们现在成地下党了,”高燕嘿嘿笑,“跟你在一起玩,整天都要偷偷摸摸的。”
“你妈这几天有没有发现你天天往外跑?”
“还没,我每天回去得早。”
方鸣谦嘴角浮出幸福的微笑,摸着高燕的头,她的头发又黑又亮,在手掌下散发着腾腾热气。
是啊,地下党,估计当地下党的日子还长着呢,方鸣谦看着无忧无虑的小丫头,心中微微一动,张彩霞、方木根,这些都是成长路上难以逾越的巨石。
“你下次问问清楚,你妈为什么那么讨厌我,”方鸣谦看着高燕,“我又没得罪她,她每次看见我就要骂。”
高燕抿嘴一乐:“干嘛,你还想拍我妈马屁啊。”
“那当然,以后不跟你老妈搞好关系,她天天关着你,骂跑我,不让我们一起玩,想想都头疼。”
“我要回家咯,”高燕把小水壶一跨,太阳伞一撑,出门前嘿嘿一笑,“你知道我妈为什么讨厌你?”
方鸣谦摇摇头。
“我妈妈喜欢眼睛大的男同学!”高燕摸出钥匙,“你眼睛太小了,你想办法把眼睛弄大,她就让我们一起玩了。”
高燕轰一声关了门,用钥匙反锁又敲了三下门:“小眼睛兔子,我走了啊,你老实点,我明天再来找你玩。”
高燕前脚一走,李秀兰就从前门回来,看了方鸣谦一会问:“我这两天下班,每天都在路边看到高燕,她怎么天天跑工人村来玩?”
“我怎么知道,”方鸣谦一翻小眼睛,“你们天天把我关在家里,地震了我都不知道。”
母子两说了几句话,方木根也下班回来,他一进门,方鸣谦就小心谨慎,李秀兰生性直爽,不似方木根,隔三岔五就要盘查动向。
方木根去厨房洗了脸出来,翻了翻他的暑假作业,又观察了一会方鸣谦脸上神情,忽然开口:“我问你一件事情。”
方鸣谦心里砰砰乱跳,脸上还是扮出一副呆憨:“什么事?”
“你最近在搞什么名堂?”方木根盯着方鸣谦,后者心里十七八个水桶七上八下,这么快就被他发现啦?
“我的茶叶怎么少了?”方木根洗完脸,随手摸了摸茶叶罐,其中一只轻了不少。
方鸣谦心里长长喘一口气,暗想亲爹果然变态,他不过是泡了两回茶,就被抓了个正着。
“我那天看新闻说牧民喝奶茶,我就泡奶茶玩的。”方鸣谦赶紧老实招供。
“哦?奶茶?”方木根思索道,“就是在茶里加奶粉?什么味道?”
“你那些绿绿的茶叶泡奶茶不好喝,”方鸣谦颇有一点心得,“那些烂渣渣黑乎乎的茶叶泡奶茶味道还可以。”
“你下次不要糟蹋我茶叶,”方木根说,“一个小鬼喝什么茶?!”
他起身去厨房,把茶叶罐都放去高处,想起儿子的结论,从祁门红茶叶罐里抓了一把茶叶出来,我也泡一杯尝尝,看看到底奶茶什么味。
过一会,看见方木根端着茶缸出来,在桌上思考要加多少奶粉的问题,方鸣谦趁机分享心得拍他马屁:“爸,你要把茶叶水倒出来,找个杯子加奶粉,再加点糖,最好放到冰箱里冻一下,味道才好。”
方木根揪住他耳朵来回拉扯:“我说我茶叶一下少这么多,你无聊是吧,白天就搞这些名堂?”
李秀兰在屋里转了一圈说:“你们不要管茶叶,还是想想办法,过几天矿里要发葡萄,每个职工一大箱,吃不完要怎么办?”
方鸣谦两眼一亮,葡萄干三字顿时涌上心头。
“吃不完就晒葡萄干啊。”方鸣谦说。
“什么葡萄干,你又在想什么名堂?”
“你们不是说葡萄吃不完?吃不完,就放竹匾里,拿到外面晒葡萄干啊。”方鸣谦说,“别人家晒茄子干南瓜干,我们家晒葡萄干。”
“那晒葡萄干要有人看着,下雨了还要收回来,还不能被人偷了,我们都要上班,哪个来看?”
方鸣谦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啊,你们可以让我来看着晒葡萄干啊。”
方木根冷哼一声:“你想得蛮美,什么葡萄干,我看你就是让我们不要反锁门,好让你溜出去玩。”
“头几天我还想出去玩,现在根本不想出去了,白天那么大太阳,我在家吹电风扇舒服多了。”
“等葡萄发下来再说。”李秀兰端来菜饭,一家三口开始吃饭。
吃过晚饭,方鸣谦跑出去,和邻居家的小赤佬们在槐树下巷弄间玩躲猫猫。
玩到第二局,就看见王泉一个人远远站在树下,看他们玩躲猫猫。
方鸣谦躲在树后朝王泉招手问:“你怎么不一起来玩?”
王泉摇摇头:“他们不带我玩,说我妈的病会传染。”
方鸣谦把他拉进树后,不让他暴露自己的方位,悄声说:“待会我去和他们说说,加你一个。你回家去拿点果丹皮来。”
“拿果丹皮干嘛?”
“你分他们一人一根,我不信他们还不带你玩了?”
方鸣谦知道,这些人不带王泉玩,多半都是被他白吃白喝惯了,心里有积怨。
“那山楂片行不行?我山楂片有得多。”
“你想一跟我们起玩,就要舍得下本钱,”方鸣谦想起王泉对高燕的态度,“要像对高燕那样才行。”
玩过了一轮,王泉拽着一大把果丹皮回来,方鸣谦带着他走到躲猫猫大军前,肥狗猫胖,肖俊,奶芋、金峰华、上海皮马季,唐牛,狗牙子,黑压压一大伙人怒目而视。
“加他一个,”方鸣谦说,“大家一起玩。”
“加他干嘛?我爸爸说了,不要跟他玩,他家病会传染的。”上海皮宿怨未消。
方鸣谦看看王泉:“你果丹皮呢?”
王泉依依不舍摊开掌心,方鸣谦数了数,有十来根果丹皮,王泉这一回算下了血本。
“我知道你们对他有意见,喏,王泉今天请你们吃果丹皮。先吃了再说。”
好汉们撕开外包装,酸酸甜甜的果丹皮在嘴里化开,心头那口怨气才消了一点。
“你们跟王泉计较什么嘛,”方鸣谦有意多帮他讲几句好话,“他爸铁公鸡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偶尔吃你们一点,现在他有了,不也请你们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