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酒家的特色烤鸭，金灿灿外皮焦香酥脆，内里鸭肉肥嫩多汁，虽不如前几年那么火爆，依旧还是顽童们心心念念的美味。

肥狗这一嗓子，喊得连金峰华都放弃了抓捕张琳的机会，冒着被他偷袭的风险，和大家一起来到二楼气窗上，眼睁睁看着厨师们在下面做烤鸭。

厨师老刘把一只鸭子生胚一把抓起，拿一根木管捅进鸭子喉咙里，大口大口往里吹气，吹气球一样，把一只肥鸭吹得鼓胀胀，才在软绵绵的鸭脖子上打了一个结，挂去一边的铁架上吊着。

顽童们在黑暗中看得窃窃私语：“咦，原来烤鸭里有刘老头的口臭和口水。”

吹烤鸭也是个体力活，吹了几只鸭子后，刘老头就头晕眼花，在一边休息，让其他几个小厨师们过来吹鸭子，小厨师们偷懒，吹了几下就不肯卖力，一只鸭子鼓起来又瘪下去，脖子一打结，不如刘老头吹得那样饱满。

一只只气球一样的烤鸭刮在路边，几个人又拿着一个坛子，一人拿一把刷子，蘸了坛子里红黄的酱汁，刷在烤鸭身上。

气窗边的大烟囱里飘出些许火星，水泥烟囱热腾腾烫起来，他们再往下一看，厨师们把沾满酱汁的烤鸭抖了几抖，用一根乌黑的铁棒叉住，往一旁的壁炉里送去。

一伙顽童纷纷把鼻子凑近烟囱，热腾腾的烟火气息里飘出了酱汁的香味，很快又是一阵皮肉焦糊味，熏得他们咳嗽起来，金峰华这才喊：“你们这些笨猪，现在哪有香味，快点跟我去抓上海皮，抓完上海皮，再来一盘，再过来闻烤鸭香。”

一伙人跟着金峰华爬去另一头，隔着半堵墙，金峰华敲着劳动服务公司的铁皮招牌，敲得咚咚直响，上海皮张琳在里头捂了耳朵。

“上海皮，你早点出来，认输，我们重新开始。”金峰华敲着铁皮说。

张琳哼了一声：“你喊我出来我就出来啊，你过来抓我，要是没有被我砍到点到我，就算你赢。”

“可我都知道你躲在哪里了，你还躲里头干什么。”

“按规矩，你要看到我，然后手指点到我，才算抓到了我，你伸个手过来点我啊。”

金峰华知道自己一伸手过去，张琳就要一记手刀砍上，然后跳出来高呼自己胜利。

“我是不过来哦，那个位置我看不见你，要看见你，只能被你看一刀，我不干。”

“你不过来，那我也不出去。”

“那我们就在这里耗着好了，”金峰华看看身后众人，“你们重新开始一盘好了，我今天要和上海皮比一下，谁更有耐心。”

“反正我不会让你赢，”想起自己在闷热的铁皮间躲了快二十分钟，身上被蚊子咬出了十几个大包，出了一身臭汗，就这样认输，张琳当然不甘心，“你过来让我砍一下，我们就重新开始。”

金峰华显然比张琳更好胜，他往水泥墙上一坐：“你不怕中暑，不怕蚊子，就继续躲着吧，我反正就在外面等你，你出来我就点你。”

“上海皮，算了，你出来吧，我们再躲两盘，等下就去看烤鸭了。”

“对啊，上海皮，白鹿酒家烤鸭要烤好了，你要不要出来看？”

张琳觉得这都是他们要骗自己出去投降的计策，倔强的上海皮十分顽固，躲在铁皮招牌后一声不吭，死死盯住左侧空档，只要金峰华归来，就一记手刀。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无聊了，我去看烤鸭了，你慢慢躲啊。”金峰华挥挥手，跟着一伙人走去后厨楼顶。

张琳在铁皮夹层里冷哼一声：“你们还想这样骗我出去？想得美！”

好汉张琳继续埋伏，其他人都回到了气窗前，在黑暗中小声聊天，等着见证烤鸭出炉的那一刻。

等了差不多快一个小时，张琳几乎要在铁皮招牌中热昏过去时，烤鸭终于出炉了。

一群顽童从天窗里看下去，头戴白帽的刘老头依旧用那根乌黑的铁棒，把壁炉里一只只鸭子掏出来，挂在铁架上放凉。刚出炉的烤鸭的金黄滴油，油脂香味一阵阵冲上来，他们在气窗上一个个被熏得目眩神迷口水直流，赵毅在一边痴痴呆呆说：“烤鸭，切成一片片，空口吃皮，肉卷在饼里蘸酱吃，鸭皮脆脆甜甜，鸭肉。”

其他人听了赵毅的痴话，肚中更是馋虫乱钻，金峰华看见厨师们纷纷出去抽烟乘凉，后厨空无一人，只有那一排诱人的烤鸭兀自散发着阵阵奇香。

金峰华心生一计说：“你们等等，我去弄个东西，待会请你们吃烤鸭。”

金峰华蹬蹬瞪跑下楼去，没多久跑回来，手里拿着一根麻绳，一只铁丝做的弯勾，他一边用麻绳给钩子打结一边说：“古有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今有金小庆钓烤鸭，管它愿不愿意，都要上钩！”

一群人顿时兴奋起来：“这东西真能钓烤鸭？”

“我还骗你们呐？”金峰华趴在气窗上，把绳子缓缓往下放，在钩子的正下方一排铁架上，烤鸭们正热腾腾往铁架下的脸盆里滴着油。

他们趴成一圈，从气窗里伸出一只只脑袋，众人心里一阵砰砰乱跳，看着金峰华摇摇晃晃把钩子放下去，又生怕此时有厨师进来，坏了他们的钓烤鸭大计。

只见麻绳套着钩子，摇摇晃晃垂到烤鸭架前，开始钟摆一样左右摆动，起初金峰华的动作并不熟练，好几次眼见勾上烤鸭，手一滑，钩子又从烤鸭上刮过，装在铁架上发出叮一声。

一伙人叹息了一阵后，大胆起来，开始七嘴八舌遥控金峰华落钩的方向：“左一点，左一点！“

“晃，晃！”

“哎对！”

“停！”

“勾住了勾住了！”

黑暗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金峰华低声咒骂：“你们要死啦！喊那么大声，生怕他们听不见？”

众人这才捂了嘴巴，眼巴巴看着那只钩子钓起了一只烤鸭，一点一点往上升起，众人派肥狗当观察员，观察烤鸭的动静，其他人纷纷跑去帮金峰华的忙，七手八脚提着绳子，生怕出了什么闪失，把到嘴的美味弄丢。

他们花了五六分钟，才把一只油汪汪金灿灿烤鸭拉到了气窗下，金峰华一把抓住烤鸭脖子，往上一提拽了上来，他们在黑暗中又是一阵欢呼。

金峰华伸手从烤鸭上撕下一只鸭腿，金黄的烤鸭皮下顿时流出一层肉汁，金峰华狠狠咬了一大口鸭肉，嘴角溢出肉汁，他豪爽地把烤鸭一举说：“你们拿去分吧。”

顽童们一拥而上，在黑暗中展开了一场争斗，十几只手冲上去，撕扯争夺着烤鸭，撕皮的撕皮，揪肉的揪肉，赵毅在黑暗里撕下一大块焦香的鸭皮，很快被边上伸来的几只黑手你一块我一块，撕得只剩手指上一小块鸭皮。

那边猫胖两手捧着烤鸭，只在鸭胸上狠狠咬了一口多汁鲜嫩的鸭肉，无数只黑手又伸过来，把一只热乎乎的烤鸭在顷刻间撕得只剩下一副骨架。

猫胖气鼓鼓把骨架往半空一抛：“你们继续抢！”

赵毅举着手中残存的一片烤鸭皮，翘着兰花指优雅地慢慢品尝，方鸣谦从人群里只抢到了一块胸肉。

只有王泉接住了那个众人丢弃的鸭骨架，小黑脸上张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津津有味啃着鸭架。

众人正在感叹一只烤鸭不够吃时，金峰华回头对他们嘿嘿一笑：“你们看这是什么？”

在众人争抢烤鸭时，金峰华孜孜不倦，靠一己之力又钓上了一只烤鸭。

顽童们噢一声，恶狗扑食搬扑上去，继续抢夺起来。只有王泉在一边默默等待，等到一直白花花的鸭架丢在半空时，他又伸手一接，接过众人丢弃的烤鸭骨架，抱着怀里慢慢啃。

众人吃完了鸭肉，一个个排队去水池前洗手，只有王泉还站气窗前，咬开每一根细碎的骨头，吮吸着里头的骨髓，一根根咬过来，吸完了骨髓，还要把手指塞进嘴里，吮指回味一番。

楼下，在外面乘凉的厨师们回来，发现架子两只烤鸭不翼而飞，顿时大呼小叫，把所有厨师都喊了回来。

刘老头起初以为是内鬼，在后厨训斥了一番，无人承认。

厨师们在后厨里一番寻找无果，乱哄哄聚在下面开始议论：“是不是厨房进了黄鼠狼？”

顽童们在上面听得发笑，黄鼠狼到没有，黑脸的饿死鬼转世到有一个。

他们都屏息静气，沿着天窗站成一圈，看着厨师们在下面翻箱倒柜，举着拖把扫帚，一面寻找烤鸭，一面抓捕想象中的黄鼠狼。

狗牙子不知中了什么邪，从王泉手里夺过鸭骨架，胆大包天往下一丢，一只光溜溜的无肉鸭骨架咚一声，落在厨房的铁皮桌面上，厨师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天窗上黑漆漆站着一排影子，后厨顿时爆发了一阵咒骂：“好哇！哪有什么黄鼠狼，是这帮小鬼偷的烤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