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鸣谦熟练掌握了浮水技巧后，又回到岸边休息。

方木根等了一会，不耐烦地驱赶他下水：“你别偷懒了，好好给我游一个来回。”

方鸣谦噗通跳入水中，开始笨拙地朝隔离墙游去，水面散发着淡淡的水腥味，漂浮着一朵朵奇怪的青苔。

游到一半时，方鸣谦觉得手脚酸软无力，奋力划了几下后，翻身在水面浮水休息。远处的方木根不耐烦地大声催促：“你又偷懒，停在那里干什么，快点游！”

方鸣谦对方木根的催促充耳不闻，直觉告诉他，一旦耗费太多力气，在水里抽筋，就算方木根游过来救自己，也需要三五分钟，在水底三五分钟，自己必死无疑。

方鸣谦悠闲地在水面浮了十分钟，这才游到了隔离墙上，隔离墙没入水面二十公分，他坐在水泥砌成的隔离墙上，看着金色夕阳下坝上的一切都变成了黑色的剪影。

方木根在那边等得不耐烦了，这才让李秀兰套着救生圈下了水，开始教她游泳，方鸣谦往回游去，父母在深水区讨论着游泳技巧，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过去打扰他们。

方鸣谦从水里爬出来，走上堤坝，坝上面的浅水区引起了他的兴趣。

方鸣谦跳进了满是鹅卵石的河里，坝上的河水最深处只到方鸣谦胸口，而且河里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脚踩在上面十分舒服。

方鸣谦把头伸进水底，玩起了潜水的把戏。

他找到了亮出高出水面的鹅卵石，把它们当成了大小多佛尔礁岩，又从河里摸出一块长条卵石加在两块石头之间，当成了触礁的杜兰德号，方鸣谦坐在水里，把玩着面前的卵石，海上劳工里一幕幕场景浮现在自己眼前。

他用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在多佛尔礁岩边搭起了一个环形暗礁，做了深水港湾，把河上漂来的一块木板当作平底帆船，停在港湾里，接着又用手在水里打圈，模拟龙卷风到来时的暴风雨，想象着在昏暗天空背景下，电闪雷鸣里，坚强的吉利亚特如何回应雷声，每霹过一道闪电，吉利亚特就敲上一锤，把残骸上的木板深深敲进礁岩里，筑起两道防波堤。

这种想象让方鸣谦格外快活，他痴痴呆呆坐在齐胸高的水流里，对着一堆鹅卵石出了神，一直泡到手指尖发白起皱，方木根在岸上对他大喊：“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给我上岸回家！”

方鸣谦一抬头，才发现天色居然微黑，自己已经在河里坐了很久了。

方鸣谦甩开大步走回岸上，手掌因为长期泡在水里满是白色皱纹，方木根递给他一条毛巾，一块肥皂，方鸣谦站在波浪边擦洗了身子，穿着湿答答的短裤坐上后座，在河畔的阵阵热风里回家。

身上的水珠被热风吹干后，散发出浓郁的水腥味，方鸣谦嗅着自己的胳膊，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条鱼。

自行车被夕阳照成了长长的影子，回到家中，一家三口又排队在卫生间洗了澡，一番运动过后，方鸣谦胃口大开，就着咸菜吃了三碗米饭，遭了方木根的白眼：“我们都还没吃饱，你一个人就盛三碗饭，你自私不自私？”

“那你要带我去游泳的，游完泳我很饿，你还不让我吃饱饭？”方鸣谦反问方木根，“你们没吃饱可以煮面条，我没吃饱，又没人给我煮面条。”

方木根的回答是一筷子敲在脑门，气鼓鼓去了厨房煮面条，闷闷不乐发布了新指令：“你明天不要多游，游两个回合就好了，不然吃再多都是浪费。”

方鸣谦不在乎方木根的刁难，吃过晚饭的方鸣谦自觉去厨房洗碗，洗碗时他看见方木根腋下夹着棋盒，走去曹香林家下棋。

李响和吴永强两人的话同时在方鸣谦耳边响起，你有空要去看一下秦婉璐了。

等我洗过了碗，收拾一下，就去找秦婉璐，方鸣谦想。

秦婉璐吃过晚饭后，坐在门口发愣。

白天张凯军那一下，给她带来的震撼到现在都没消失。

原来是这样的，秦婉璐回味着舌尖扫过两排牙齿的感受，虽然无人发现，却也面红耳赤。

她很想去桥墩下找张凯军，再演练一遍，熟悉一次。

这种感觉太刺激，心跳加快，浑身无力，酥痒酸麻，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秦婉璐心里又十分害怕，虽然不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但是隐隐约约和怀孕有关的东西，都让她觉得害怕。

这是每一个女生从小到大被教育的禁忌。不要让别人占你便宜。吃你豆腐。

然而说来十分羞愧，秦婉璐居然觉得这种禁忌让自己有某种快乐。

偷偷摸摸干些坏事，是一个班长平时无法体验的刺激。

在学校有班主任和各种亲规戒律，现在是暑假，张凯军是老表，谁管得着谁呢？

想起张凯军的外貌，秦婉璐就有些痴迷。小女孩总是喜欢长得好看的男生。

长得好看意味着一切，超凡脱俗，清新帅气，温柔善良，热情大方，总之一切有的没的优点，都要在长得好看这个基础上才显得格外诱人。

而对于长得好看的男生，小女孩们总是不吝啬自己的想象力，为他们加上种种优点，好让他们更加迷人优秀，脱颖而出。

这一切闪光点又指向一个最终答案，喜欢自己。

心跳又砰砰加快了。方鸣谦是永远无法带给自己这种乐趣和刺激的。

秦婉璐觉得自己是一个偷吃的小馋猫。方鸣谦木讷、呆板，只会默默陪着你，用一双无神小眼故作深情望着你。望久了有什么意思呢？

这倒也不能怪方鸣谦，秦婉璐想，他毕竟岁数还小，和自己一样大的小男生，你能期望他有什么惊人之举？

难怪孙雪婷喜欢和高年级的男生玩，他们有更新鲜，更好玩的玩意。

秦婉璐叹口气，可要是张凯军认真地喜欢上自己了，我该怎么办呢？各种言情片的桥段在她脑子一闪而过，秦婉璐忽然觉得有点悲哀，他是二中的，我们不在一个学校，他又比我大，各种因素加在一起，多愁善感的秦婉璐得出了结论，自己迟早要失去张凯军。

如果要失去，那么……秦婉璐心头掠过一丝任性，如果是别人的菜，自己为什么不多吃几口呢？对于自己迟早要失去的东西，人总有一种物尽其用的态度。趁着还没有失去，多享受一下乐趣吧。享受一下这种方鸣谦无法提供的乐趣。胆大又狂野的乐趣。

想到这里，秦婉璐忽地站了起来，从房间里拿了鱼竿和水桶，独自一人走去街上，走向银鹿大桥。

秦婉璐刚走，方鸣谦就来到她家门口，装模作样学了几声狗叫猫叫后，确认秦婉璐不在家，出门玩了。

方鸣谦去了李响家，喊了几嗓子，李响跑出来问：“怎么了？”

“秦婉璐没有来找你玩吗？”方鸣谦小眼睛在黑暗中发亮。

“没有啊。”

“我刚才去她家找她，好像没有人，要不，你帮我去喊一下她？”

李响跟着方鸣谦，一起来到秦家门口，李响进去了一分钟就出来说：“她出去玩了，她家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要不你回家，明天我带她来看你。”

方鸣谦点点头，转身朝自己走去，李响刚一消失在路口，方鸣谦就折返回来，蹲在了秦家对面一排茅棚的黑暗里。

李响为什么要骗自己呢？方鸣谦想，他刚才明明听见吴茂青说：“秦婉璐去钓鱼了。”

李响却和自己说不知道秦婉璐去哪里了。

方鸣谦蹲在黑暗里，任由蚊虫叮咬，一心想把这古怪的问题搞明白。

来到桥墩下，秦婉璐发现自己一时激动，没有带米饭。

她走去男生那边，问他们讨厌米饭。

男生们哄笑起来：“你是来要饭，还是要人？他今天没有来哦。”

“什么他，”秦婉璐从男生们的盒子里抓了一把米饭，心慌意乱，张凯军没有来吗？

秦婉璐把米饭放在桶底，给鱼线绑上米粒，甩去河中，他为什么没有来？生我气了？因为我上午不理他的事情，开始讨厌我了吗？

河水又黑又热，水面上流过一块块的青苔。秦婉璐盯着水泥桥墩出了神，鱼线接二连三弹跳了好几次，她才收杆，把傻子鱼拽下来丢进桶里。

听着噗哒噗哒的挣扎声，秦婉璐才发现，桶里忘记装水了。

她又拎着桶靠近河边，装了小半桶水，看着一粒粒沉在水底的米粒，才发现自己又忘记把米粒拿出来了。

自己忽然就丢三落四了，秦婉璐生起了闷气，张凯军张凯军，你早一点来，我就原谅你。

然而张凯军真的没有来，一直到钓上第三十七条傻子鱼，张凯军都没有出现。

秦婉璐低下头，认真地开始难过。自己上午的举动一定惹张凯军生气了。

楼梯那边传来男生闹哄哄的声音，秦婉璐欣喜地一转身，看见一个男生噢噢叫着往下冲，她心脏瞬间又跳得厉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