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顺着楼梯走下新村，张振振沿途还在诅咒可怜的张凯军。

“好啦好啦，这家伙已经被师傅整得够呛了，我们就不要骂他了，”方鸣谦搭着两个人的肩，“喂，我这样算不算耍流氓？”

“勾肩搭背！”袁虹飞转头对方鸣谦说，“你不怕张振振打你？”

张振振甩开方鸣谦的手：“你不要跟张凯军学，动手动脚流里流气，最讨厌了，你应该先问，两位仙子，请问我可不可以把手搭在你们肩膀上？要我们同意了，你才能箍着我们走。”

“两位仙女，请问我能不能跟你们勾肩搭背？”方鸣谦放下了搂着两人肩膀的手问。

张振振和袁虹飞一人伸出一只手，按在方鸣谦后颈上：“同意同意。”

张振振使了一个眼色，和袁虹飞一起把方鸣谦脑袋往下压，一人反扭着他的一条胳膊，从勾肩搭背变成了喷气式押送。

一路押到新村路口，张振振才把头顶上的面具取下来，扣在方鸣谦头上：“喏，这个面具也送给你，晚上你等我们，我们来找你玩。”

“要去哪里玩？”

“我和张振振先把买的东西带来给你，”袁虹飞踢着方鸣谦，“然后带你去散心。”

“我散什么心？”

“你被人抢了秦婉璐，当然要带你散散心啊。”

“切，什么抢，谁要谁拿走，”方鸣谦想起屎尿齐流的张凯军，心里就发笑。

“那说好了啊，晚上到你家集合。”

方鸣谦对两位仙子一抱拳：“好，晚上等你们来。”

张凯军在浓烈的中药味里醒来，脚踝处的剧痛变成了阵阵清凉。

邵建新端着一个搪瓷茶缸，正用一只小木片把里头乌黑粘稠的药膏一点点涂上脚踝。

张凯军发现了裤裆里的冰凉和恶臭，顿时羞得想死过去，悄声问张怀德：“爸，我怎么尿裤子了？”

“尿裤子？”张怀德哼了一声，“你屎都拉裤子上了，有这么痛？”

张凯军点点头：“捏的又不是你，那个滋味，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试了。”

邵建新给张凯军涂好膏药，把医用白纱布一层层缠上脚踝包住说：“这几天这只脚不能下地，也不能沾水，三天后拆掉，要是全部消肿了，再来我这里换药。”

张怀德付了二十块钱，看着按摩床草席上不可名状的颜色，满脸愧色。

“邵师傅我明天赔你一张新草席。”

邵建新摇摇头：“草席到不用赔了，你要好好管管你这个儿子。”

张怀德不明就里：“他怎么了？”

邵建新看看张怀德，又看看张凯军，对后者说：“小伙子，你以后再对我两个女徒弟动手动脚，我可不会轻饶你。”

张凯军顿时面如土色，低了头不说话，张怀德看了他一眼骂：“你个畜生，带你来看个病，都不消停。”

邵建新还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摸摸胡子卷起草席去了后院。善恶一念之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方鸣谦走在回家路上，血红的夕阳从背后照来，把水泥马路上的影子拉得又黑又长。

他没有想到谜题这么快就解开了，秦婉璐的种种奇怪举止，原来就是因为认识了一个张凯军。

想到海上劳工里吉利亚特自沉海底的结局，方鸣谦打了一个冷战，这感情果然是深不可测杀人不见血的利器。

秦婉璐这种把人蒙在鼓里，还要编出一套义正词严借口的做法让方鸣谦十分不屑。

你喜欢别人就喜欢别人，大大方方承认就好了，我又不会拦着你，你干嘛还要从我身上找理由，把黑锅都丢给我？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骗来骗去，到最后我不还是知道了？

方鸣谦很想去找秦婉璐当面对质理论一番，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下次再敢说我，我就当面揭穿她。白衣天使的翅膀下，露出了多疑阴暗工于心计的一面。方鸣谦有点伤心。

一辆红色桑塔纳轿车不紧不慢开到了方鸣谦身边，司机故意把车速放得很慢，和方鸣谦并排，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巨大的发动机噪音中传进方鸣谦耳里：“方鸣谦，你在干什么？！”

他一扭头，看见桑塔纳里司机带着一副大墨镜，露出鲜红的牙齿对自己一边笑，一边在嘴里嚼着什么东西。

方鸣谦被那血红的颜色吓了一跳往后一闪：“你是谁啊？”

“我是谁？”司机哈哈大笑，“你要不要上车，我带你去兜个风？”

司机单手扶着方向盘摘下墨镜，露出了方鸣谦熟悉的笑脸。

“毛叔叔！”方鸣谦冲过去拍着车门，“你不是跑路了？你怎么回来了？不怕他们抓你？”

毛有志从车窗里伸出头，对着路面吐出一口血红的槟榔渣：“我怕个屁，快点上车。”

方鸣谦钻进了桑塔纳后排，看着暂新的轿车连连发问：“这车是你的？你这大半年都去哪里了？现在回来干什么？”

毛有志滴滴打着喇叭，脸上浮出神秘的微笑：“你爸爸现在怎么样了？”

“他还能怎么样？老样子呗，”方鸣谦说，“哦，我爸搬家了，搬到我外公家对面了。”

“那件事……后来怎么样了？”毛有志搔搔脑袋问，“你知道吧？”

“你说你们偷电缆那件事啊？我爸被保出来了。”

“他现在还上班？”

“我爸还在开卷扬机，”方鸣谦说，“你为什么要跑路？”

“不跑路，我怎么会有今天呢？”毛有志颇为自满地摸摸脖子上的大金链，“我跟你说，我现在发了。”

“你做什么生意发财了？”方鸣谦看着毛有志一身珠光宝气，大手表，大金链，金戒指，“你又想叫我爸跟你合伙啊？我告诉你，我爸变了，他现在要享受生活了。”

“我就是回来看看你们，”毛有志说，“你回去先跟你爸说一声，我晚上去看他。”

毛有志把车停在棒冰厂门口，方鸣谦下了车：“毛叔叔，你现在住哪里？”

“这我可不能跟你说，你小子还想去举报我领奖啊？”

“哪个要举报你了，我是怕你一来，我妈把你赶出去，我爸跟我妈到时候又要吵架。”

“也是，”毛有志拍怕脑袋，“我住在街上，白鹿宾馆，叫你爸爸去那里找我好了。”

方鸣谦挥手：“毛叔叔再见。”

毛有志滴滴打了两声喇叭，倒车掉头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