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璐不顾李响阻拦,跑去屋门前,看见一个小孩正低头趴在床上干呕,床下一摊不可描述的液体里,大大小小十几条粉白黄的蛔虫正在蠕动挣扎。
“哎呀,赶快抱走抱走,送去医院!”邵建新懊恼起来,后悔没有早一点把这不速之客打发走。
“你给我家儿子看一下嘛,要是好了没事了,还去医院干什么?”王胜利搓着手。
“这还看个屁啊,”病号们捏着鼻子喊,“从小没有吃过打虫药,肚子里蛔虫多了,小心肠穿孔!”
方鸣谦拎着火钳回来一看,顿觉大事不妙,连忙把火钳往门上一放,掉头跑去外面找张振振袁虹飞。
只有秦婉璐目不转睛盯着医学案例现场,李响骂了七八声,她才依依不舍退了出来。
张振振借机又兴风作浪,拉着方鸣谦袁虹飞走过去:“秦婉璐李响,你们又不看病,天天在我们师傅家门口晃,晃什么?”
“新村又不是你家的,我来玩还不行?”
方鸣谦在边上听得十分尴尬,不想这两人再吵,拉着张振振袁虹飞:“我们快走,等会师傅看到我们,要叫我们打扫蛔虫,我可不想搞那些东西。”
“我们去山上机井玩一下再来,”袁虹飞说,“上面有好多人泡的,我们去摘点。”
两人连哄带骗把张振振拉上山,秦婉璐才扭头问李响:“你说张凯军上午会不会来换药?”
“我就搞不懂了,你非要来这里丢人现眼干什么。”李响说,“我们不可以在路口等吗?”
“这里不是有两条路?”秦婉璐指指前后,“万一他从前面上来,我不就看不到了?”
“你看到他又能怎么样呢?”李响对秦婉璐的固执感到恼火,“看一眼就舒服了?”
“哎,对,真是看一眼就舒服了。”秦婉璐笑眯眯拍着胸口,“你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担心他。”
“那个张凯军有什么好看的?我觉得长得还不如蒋文波。”
“可是他会说话啊,每次一跟他说话,我都特别开心,我就想跟他说话。”秦婉璐第一次露出了花痴表情,“你不懂的。”
屋里,邵建新眼珠转了一阵,立刻从厨房拿来煤灰,盖住那摊可怖的东西,把扫帚和簸箕递给王胜利:“你打扫干净了,就带你家儿子走,去医院。”
“我为什么要打扫?”王胜利一翻白多黑少的眼睛,“你不是有学徒的?我是到你这里来看病的。”
“我看不了你儿子的病,你打扫了干净走,别把我病人都吓跑了。”邵建新说。
“那你不给我儿子看病,我更没有理由给你扫地了,”王胜利嘿嘿笑起来,“反正又不是我家。”
邵建新皱起眉头,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管你这个那个,反正你儿子吐得一塌糊涂,你弄干净再走!”
“你又不给我儿子看病,还想我免费给你扫地?不可能。”王胜利拍着胸口,回头看王泉,“你吐干净没有?吐完了我带你回家。”
“哎,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你儿子把我家吐成这样,什么都不管就想走?”
“你想怎么样?你要留我们吃饭也可以啊。”王胜利拍着王泉的背,“好了没有?”
邵建新摇摇头,往门口一站:“你这个人是不讲道理嘛,你搞不搞卫生?你不搞干净,今天别想走。”
几个认得王胜利的病号都劝邵建新:“绍师傅,算啦算啦,这家人就是这样的,你逼急了,你小心他躺地上跟你装死。”
“你们放心,我小邵专治跌打损伤,他装死,我给他扎活过来。”
“怎么?你还要跟我动手了?”王胜利一翻眼睛,不顾床上的王泉,就要往外冲。
邵建新伸出手指在他腰里戳了一下,王胜利身子就麻了半边,腿上没有一丝力气,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你打人?!喂,你们看到没有,动手打人了!”
“没看到没看到,”病号们纷纷摇手,“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你要再这样,我今天有的是苦头让你吃,”邵建新一提两根手指,“你扫不扫?”
“我就不扫了,你能拿……”王胜利我字没说出口,手臂上又被邵建新一戳,立刻酸得要叫。
“几分钟就好,”邵建新说着又往王胜利胸口一戳,王胜利后脑勺顿时痒起来,像是有虫钻进了脑壳里,他伸手就去抓后脑勺,哪知越抓越痒,痒得浑身难受直想跳。
“王赖皮啊,”一个病号喊出了王胜利的绰号,“我劝你识相点,别人怕你赖,邵师傅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就是嘛,搞成什么样子了,有这时间耍赖,还不快点打扫干净带儿子去医院。”
“你们……”王胜利一边挠着脸,一边控诉,“人多欺负我们人少是吧?我……”
邵建新又一戳,这一回王胜利痛得呲牙咧嘴,往后一倒,被邵建新扶住,放进了一把藤椅里。
“你弄还是不弄?”邵建新笑嘻嘻看着王胜利,“我今天倒要看看是你耍赖厉害,还是我手指头厉害。”
“你!杀人啦,救命……”王胜利见走是走不出去了,只能使出耍赖手腕,要吸引围观群众注意。
邵建新又一指,王胜利只觉喉咙像是被两只铁钳箍住一般,发不出半点声响,嘴里呜呜哇哇含糊不清发出一串声音。
邵建新举起手指:“你再要耍赖,真要吃苦头了。”
王胜利忽然点点头,又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指指自己的喉咙。
邵建新在王胜利身上捏了几把,王胜利这才忽然回了魂大声说:“我扫,我扫,邵师傅我扫!”
屋里病号都哈哈笑起来,王胜利脸色发灰,拿了扫帚簸箕,低头把地上的煤灰全部扫进簸箕,又端着簸箕冲出去,倒去另一头的垃圾堆,回来时邵建新又拿了一只拖把笑嘻嘻站在那里说:“地也拖一下吧,劳驾。”
王胜利二话不说,把王泉污染过的地方拖得干干净净,这才把王泉一抱骂:“都是你这个小畜生,又害得我丢人现眼。”
王胜利抱着王泉出门时,邵建新在背后大声说:“街上药店宝塔糖,两毛钱买四个,给你家儿子吃下去。省这两毛钱,到时候肠穿孔开刀,就要几千块!”
屋里众人纷纷摇头叹气感慨,怎么会有如此吝啬当爹之人。
一个病号说:“邵师傅,也就是你,他才服软,换成我们这种人啊,又不知道要被他占多少便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