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燕接过方鸣谦递来的作业纸摊开。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们都是不幸之人。”
“如果有一天,我们能抛开眼前这一切远走高飞那该多好。”
“可我们都明白这不现实。”
“只有熬下去,才能等到你说的那一天。我心里太苦了,什么都不想说。”
高燕眨眨眼:“谦谦哥你要带我私奔?要远走高飞?我妈妈会打我的。”
“笨蛋!哪个要带你私奔了,”方鸣谦捏着高燕的小胖脸,“这是我从我爸的抽屉里抄出来的。”
“你爸爸的?谁写给你爸爸的?”
“我也不知道,我在他抽屉里翻出来的,没头没尾,一张纸上就写了这些,我看完觉得好奇怪。”
“其他没有啦?这也不能肯定就是写给你爸爸的,又没有写你爸爸的名字。”
“第一,不是我爸的笔迹,第二,要是跟他没关系,他锁在抽屉里干什么?”方鸣谦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我也看不懂哎,你就想问我这个吗?”高燕去冰箱里拿了半个冰镇西瓜出来,“啊,你偷偷开你爸抽屉。”
“我带来给你看一下,要问的嘛,嗯,如果我问你爸爸妈妈离婚的事情,你会不会难受?”
“你想问什么?”高燕用调羹咚咚敲着方鸣谦的头,“我有什么好处?先说好再问。”
“你要开什么锁我都帮你开。”方鸣谦举着两把百合匙,“我现在水平可高了。”
“那你问吧,我还没想好要开什么锁。”
“你还记得你爸爸妈妈离婚前的事情吗?跟我说说。”
“你想听什么?”高燕摇头晃脑,“他们在床上打架的事?”
“在床上怎么打架?”方鸣谦问,随即反应过来,“哎呀,你也学坏了,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想知道,你自己的感觉。”
“我有什么感觉?”
“就是,以前你爸爸妈妈是怎么样的,离婚前他们又是怎么样的,离婚的时候又是怎么样的。”方鸣谦说,“要你想这些会不会难受?”
高燕摇摇头:“我还没有认真想过哎,你等我一下,让我好好想一下在跟你说。”
……
……
张怀德在前,张凯军在后,撑着两只拐杖走上水泥台阶出现在巷口时,秦婉璐觉得自己的心情要飞起来了。
张怀德并不知道眼前这个撑着太阳伞的小女孩前天晚上来自家叫过门。
张凯军这两天连水都不敢多喝,上厕所现在对他是一种折磨,更不用说那些乌七八糟的念头。
所以张凯军看到秦婉璐的第一反应是,这小丫头脑子也有问题,阴魂不散了。
张凯军那冷冰冰的一眼,顿时让秦婉璐的心情从飞起来变成了万箭穿心。
等到张怀德走过去,张凯军才害怕地对前面的父亲呶呶嘴,示意秦婉璐不可造次。
“你最近别来找我。”张凯军用最低的声音对秦婉璐说,说完这句话,立刻跟上张怀德,唯恐被父亲发现。
秦婉璐委屈的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下来。
多情又深情的秦婉璐万万没有料到,自己这几天三番两次自讨苦吃自找没趣,换来张凯军这么一句话,你最近别来找我。
她转过身去,借着一把太阳伞的掩护,开始无声大哭,委屈的泪水成了决堤的小河,滔滔不绝顺着脸颊往下流淌,和汗水一起汇在下巴尖上滴滴滑落。
张凯军对身后伤心欲绝的秦婉璐浑然不觉,自顾自走进屋里,一看见邵建新两个女徒弟,顿觉胸闷气短。
张怀德明晃晃的剪刀和血淋淋的伤疤在眼前来回晃动。
“张凯军你可来了啊,”张振振故意放大了嗓门,“有人等你好久好久了,真是望穿秋水耶。”
“谁等我儿子?”张怀德板着脸,瞪着眼前的小丫头,又看看门外,问张凯军,“门口那个是谁?你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张凯军慌忙摇头,猛打眼色对张振振袁虹飞讨饶,“上次得罪了两位,对不起了。”
袁虹飞狐疑地看张振振一眼:“他这是吃错药了?”
“两个丫头,”张怀德说,“这个儿子是我没有管教好,以前有什么得罪你们的地方,你们多多包涵,别跟他计较。”
邵建新走过来打断了他们:“小子,脚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比那副药好多了,”张凯军说着揭下脚踝上的纱布,“我看消下去好多。”
“看有什么用?”邵建新上来笑嘻嘻扯开纱布,拿了一根木条刮去脚上黑色的药膏,“里头眼睛是看不见的。”
张凯军面色如土哀求起来:“邵师傅,你轻点,你轻点,我好不容易……啊!”
话音未落,邵建新刚健有力的手指就捏上了脚踝,张凯军闭着眼,浑身打抖,头上冒出汗珠,眼中流出两行清泪。
张振振眼角余光一撇,看见秦婉璐从伞下探出头,睁着红红的眼睛往屋里张望,热切又担心地看着张凯军。
“好么,一个在里头哭,一个在外面哭,”张振振笑嘻嘻推了袁虹飞一把,“简直感动全新村人民。”
“她哭啦?”袁虹飞悄声问,“又怎么了?我没见过这么爱哭的人哎。”
“她感情特别丰富,”张振振嘿嘿一笑,“别人喜欢一个人是笑,她是用哭来表达。”
“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袁虹飞推了张振振一把,朝屋外秦婉璐跑去。
见袁虹飞朝自己跑来,秦婉璐连忙低头回身用太阳伞挡住自己。
“你怎么了?”袁虹飞问,“振振说你哭了。”
“谁哭了?”秦婉璐吸着鼻子,“他脚怎么样了?”
“谁哇?方鸣谦脚没问题啊。”袁虹飞故意装傻。
“谁问方鸣谦了?!我问张凯军。”
“那你自己进去看啊,”袁虹飞觉得这两人也是奇怪,一个说不认识,一个站在门口哭,说好做彼此的天使呢?
“你愿意说就说!不说就算!”秦婉璐没好气地回答,“犯不着这样嘲笑我。”
“你有毛病,一会哭一会骂人的,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袁虹飞气鼓鼓跑回屋里。
“怎么样怎么样?哭得伤心不伤心?”张振振嘿嘿一笑问。
袁虹飞连连点头:“哭得特别伤心,还说我们嘲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