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工休,昏黄灯光下,四个人坐在鲤鱼池边,八条小腿伸进水池来回晃荡,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张振振左手托着小笔记本,右手握着圆珠笔,翻开几页,喃喃自语说:“八月四号,晴,第一次会议,讨论主题,谁给方鸣谦爸爸写了纸条。”
“我觉得这个人首先是个女的,肯定是你爸爸认识的,”袁虹飞第一个举手发言,“然后,她对你爸爸还有点意思。”
“废话!”方鸣谦往她脸上洒了几滴水,“有男的喜欢你爸爸吗?”
“他们说这种事也有哎,”张振振咬着圆珠笔嘿嘿笑,“男的喜欢男的,你有没有见过?”
“你们一说我到想起来了,新村那边有个老头蛮变态的,整天喜欢穿女人衣服,大红大绿的。上次我去上厕所,吓我一大跳,一看有个穿个裙子的女人背对我站在那里,我还以为自己走错了,结果一看不对,穿裙子,还站在那撒尿!”
“那个老头我知道,姓吴的,我爸爸说他有异装癖。”
“什么叫异装癖?”
“就是喜欢穿女人衣服,把自己幻想成女人。”
“咦!”方鸣谦抓了抓鸡皮疙瘩,“难怪他还在厕所里到处看,好恶心。”
“你们别跑题别跑题,”高燕挥着手,“我们的主题是什么来着?”
“谁给我爸爸写的纸条。”
“对,谁给方鸣谦爸爸写纸条?”
“首先,是一个阿姨,”张振振在本子上写,“其次,应该是一个漂亮阿姨,最后,是一个在矿里上班的阿姨。”
“为什么不是难看的阿姨?”袁虹飞问,“长得难看就不能写纸条?”
“你爸喜欢长得难看的吗?”方鸣谦抓住杠精袁虹飞,“你意思是你妈妈难看咯?”
“我妈可好看了,我妈比你们妈都好看!”
“我妈最漂亮!”高燕挥舞双手,
“你们能不能别跑题?”方鸣谦把凉鞋举在手里啪啪拍着水花,“谁给我爸写的纸条?!谁说对了,谁妈妈就最漂亮!”
“我妈漂亮不需要通过这个来证明,”张振振指着自己的脸,“看我长相就知道了。”
“你妈妈应该是属大象的。”
“为什么?”
“不然怎么会生出一个像你这样耳朵这么大的女儿?”
“你信不信我用耳朵抽你?”张振振甩着大耳朵,虎虎生风。
“我知道是谁了,”高燕赤脚站在池沿上,踩出一串湿漉漉的小脚印,“我妈妈最漂亮!”
“是谁?”
“谦谦哥你还记得不,我妈妈上次说你爸爸带徒弟。”
“嗯,我爸爸是带徒弟,邵师傅就是我爸徒弟。”
“我说的是女徒弟,你爸爸带了好几个徒弟,还有女的。”
“女徒弟?”
“对,女徒弟。我妈说你爸特别喜欢跟一个女徒弟说话,叫什么来着?我一下想不起来了。”
高燕冥思苦想了好一会,欣喜地抬起头:“我还是想不起来!”
“哎呀,女徒弟,就等于同班同学了,”张振振皱起眉头,“抬头不见低头见,日久生情。”
“生你个大头鬼!”
“是的嘛,这种最容易偷偷喜欢了,就跟你瞎眼,看上秦婉璐一样。”
“是,我是老瞎眼,我还认识张振振和袁虹飞。”
张振振把笔记本和圆珠笔往高燕怀里一塞:“你帮姐姐拿着啊,猴子,上,我们给老瞎眼推水里去!”
两人冲上来,方鸣谦连忙跳到一边,远远躲开水池,张振振一过来,方鸣谦就伸出双手揪住两只大耳朵,扯得张振振呲牙咧嘴。
“放手,我耳朵要被你拉下来了。”
“不能放!你不是说我是盲人吗?”方鸣谦闭着眼睛,“盲人要摸象,这两个大象耳朵不错,过来再让我摸摸大象鼻子。”
“我摸你个死,你要学张凯军动手动脚是吧?”张振振对着方鸣谦一顿拳脚,打得他浑身酸爽。
袁虹飞使了个眼色,张振振嗖一下溜去方鸣谦身后,使出神力,两手从腋下穿过抱住了方鸣谦。
“你们干嘛?要耍流氓啊?”方鸣谦睁眼,发现袁虹飞正在招呼高燕。
“小燕子,过来帮忙抬他。”
高燕放下笔记本噔噔噔跑过来:“抬他干什么?”
“他有没有欺负过你?”张振振问。
高燕点点头:“天天刮我脸,还说我胖!”
“报仇时间到啦!”张振振拉着方鸣谦往后拖,袁虹飞伸手把方鸣谦两只膝盖搂住。
“高燕你托他腰!”
三人吃力地把方鸣谦抬起来,摇摇晃晃走向水池边。
“喂,你们快点把我放下啊,”方鸣谦指指三人,“别乱来,没有丢好,我脑袋撞到要脑震荡的。”
“你本来就是脑积水,还怕脑震荡?”张振振喘着粗气,“你们听我口号。”
“一!”张振振和袁虹飞把方鸣谦钟摆一样晃动起来。
“喂!喂!”方鸣谦感到一阵惊慌,四肢挣扎扭动起来,“你们别发神经啊!”
“二!”两人把钟摆方鸣谦甩到左边最高处,顺势往右发力。
“我这个人很记仇的!”
“三!”甩到右边最高处,两人一起放手,方鸣谦腾空飞出去落进鲤鱼池。
二楼老工人们听见咕咚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丢进了鲤鱼池里,他们纷纷从窗口探出头来。
半米高的水花落下,一个小男孩从水里探出头来,在鲤鱼池里破口大骂,池边三个小女孩开心地转圈哇哇尖叫。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老工人看着楼下的闹剧叹了一口气,“现在的男小鬼,连女小鬼都打不过了。”
方鸣谦呸呸吐着嘴里的水藻,从鲤鱼池里爬上来,浑身湿透,哗啦啦往下滴着水。
三人尖叫着四下逃窜,方鸣谦第一个堵住了跑得最慢的高燕。
被堵在角落的高燕举手投降,眨着楚楚可怜的大眼睛:“谦谦哥我错了,我不会游泳,你把我丢下去,我会淹死的。”
“那你还助纣为虐?”方鸣谦揪着高燕的耳朵把她拉出来拖到鲤鱼池边,“你是不是以为我心软下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