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过来……”方木根惊恐地看着那一只大木桶。

话未说完，黑脸矿工用尽浑身力气一泼，满满一桶人尿形成一道发光的黄浪，照着方木根脸浇过去。

大厅里工人们怪叫一声四下躲避，巨大的黄浪在方木根的头上撞得粉碎，尿液四下飞溅，氨水气味弥漫，熏得人睁不开眼。

“我没中邪，我真没中邪！”方木根被熏得呼吸困难，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挥舞双手，“我求你们，求你们别浇了，别浇了。”

“你起来，”班长黄宗波躲在一个矿工身后，躲过了溅射攻击后，这才捏着鼻子站出来说，“你去外面，找个水龙头洗干净，回家换了衣服再来。”

“那卷扬机……”方木根被鼻子里的臭气熏得流泪干呕，却依旧不忘本职工作。

“我让柳桂芝帮你开，你快去洗洗，”黄宗波捏着鼻子，回头看着几个拎着桶的下井工人，“你们过来，去提几桶水来，把大厅打扫干净！”

“不能让他开卷扬机啊，要出人命的！”矿工们重新围拢上来，指指点点叽叽喳喳。

“不让他开，你们放心下井！”黄宗波恼怒地看方木根一眼，“你还不去洗？”

方木根讪讪走出人群，走去院子里，用一根皮管接上水龙头，冲洗干净身上的污秽，湿漉漉骑上自行车，回家换衣物。

桂芝啊桂芝，方木根骑上车，在心里骂道，你居然丢纸钱来吓我！

方木根又嘿嘿一笑，幸亏是纸钱啊，要是换成真钱，那不知道这一丢，要损失多少呢！

只要钱不少，人吃多少苦都无所谓！方木根飞快瞪着自行车踏板，飞快地从采场骑回工人村。

黄宗波走上三楼操作台，看见柳桂芝笑嘻嘻站在那里，黄宗波板着脸问：“刚才是怎么回事？什么撒纸钱都出来了，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我不知道，”柳桂芝摇摇头，“方师父突然一下就往下面撒起纸钱来了，可能在家里吵架了吧。”

“别的我不管，不能影响生产秩序！”黄宗波指指楼下，“等下你替方木根开几班，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柳桂芝说，“我都出师一个多月了，就等着操作呢。”

黄宗波点点头：“那你等下慢点开，有什么问题，打电话来问我，还有，方木根来了，你让他到工段办公室来，我要好好问一问怎么回事。”

“知道了，班长，你放心吧。”柳桂芝返身坐到了操作台前，心里暗想，方木根啊方木根，你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人呐。

在家里换好衣物，把湿漉漉的衣服丢进洗衣机，方木根又骑着车返回二号竖井。

这一下跟柳桂芝的事情要怎么解决呢？方木根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头落地后，才开始考虑起二人的问题。

她要是真想拿我这笔钱，就不会带来还给我了，但是她非要说钱不见了又是什么意思？测试我吗？方木根摇摇头，拿钱试探我，天王老子我都不认识。

骑回二号竖井，把自行车停在院子里后，方木根一路小跑着奔上铁楼梯，看见柳桂芝正背对着自己，坐在操作台前开着卷扬机。

“桂芝，你不该这么害我啊！”方木根长叹一声，“我出了这么大的丑，这下你开心了？”

“班长叫你先去工段办公室报道，”柳桂芝说，“下午我来开卷扬机。”

“桂芝，那钱……”

柳桂芝把一沓钞票重重拍在工作台上：“拿去！方木根，从今以后，我跟你一刀两断！”

方木根一步上前拿起了钞票，站在一边不动。

“你还不走？站在这里干什么？！”柳桂芝狠狠瞪了方木根一眼。

“等一下！让我先数一下，数完再说，”方鸣谦举手示意柳桂芝暂停，“你不要少了我的钱。”

柳桂芝气得简直想动手打人。

方木根喜笑颜开捏着钞票，用食指沾着口水，开始一张张点钱。

柳桂芝咬牙切齿操纵着卷扬机，满腔怒火，等到方木根点过三遍，她才冷笑一声转过头：“点好了？是一万块吧？”

方鸣谦把钱塞进工作服口袋，把口袋的扣子扣上摇摇头头：“少了一张，桂芝，你又不缺那一百块，还给我吧。”

柳桂芝把吊笼平稳地停在了井口，这才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钞票，当着方木根的面撕成了几片往地上一丢：“拿去！”

“哎呀！你怎么跟钱生气呢！”方木根惋惜地哀叹一声，蹲下去把碎片全部收集起来，放进了口袋。

“我先去工段，其他什么事，等下回来我们再好好说。”方木根眉开眼笑走下了楼梯。

在工段办公室里做了一个下午检查，汇报了近期的思想动态，方木根走出办公室一看手表，已经到了五点半，进了院子，他直接骑上自行车下班。

进了家门，方木根闻了闻身上，觉得头发里还有一股隐隐的臭味，把工作服一脱，进了卫生间洗澡。

方木根还在卫生间里洗澡，方鸣谦和李秀兰一前一后进了屋子，方鸣谦一眼就看见了方木根工作服鼓鼓囊囊的口袋。

李秀兰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方鸣谦蹑手蹑脚走到椅子边，摸了摸工作服口袋，发现还扣上了扣子。

方木根解开了口袋上的扣子，往里一看，全是一张张墨绿色的百元钞票。他心里冷笑了一声，我爸把这个钱要回来了啊。

方鸣谦走到李秀兰身边，戳了戳亲妈的胳膊。

“干什么？”李秀兰斜了一眼方鸣谦。

“妈，我爸口袋里有好多钱。”方鸣谦说。

“你别去拿他钱啊，他等下又要鬼叫鬼叫了。”

“妈你去看一下，不是一点点钱，是真的很多很多钱。”

“有多少？”李秀兰站起来，走到椅子边打开口袋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方木根推开卫生间门，吹着口哨，浑身散发着香皂气息走进客厅时，发现李秀兰正板着脸盯着自己。

“怎么了？”方木根心情愉快，“这样看我干嘛？”

李秀兰从身后沙发里拿出一沓墨绿色百元大钞拍了拍：“方木根，你取这么多钱放在身上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