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你们不许笑我的!”高燕捏拳抗议。
四人走上工休斜坡,来到鲤鱼池边坐下,把小腿泡进池水,看着红黑色斑点在池底四下游动。
“不过这是好事,眯缝眼你认真点给她算啊,别糊弄燕子,”袁虹飞笑嘻嘻,“我觉得你要双喜临门了。”
“双喜临门?”高燕皱起眉头,从池里掬起一捧水浇在袁虹飞头上,“你们再笑我,我打你们。”
“这第一喜呢,方鸣谦的未来丈母娘要找岳父了,”袁虹飞闪身躲开高燕飞来的拳头,“这第二喜呢,方鸣谦的宝贝爸爸安全了,女飞贼不来偷了。”
“我同意猴子的第二喜,”张振振点头,“你肯定怀疑错人了,我觉得司文文爸爸妈妈很恩爱,她妈妈怎么会看上你爸。”
“切,你们看到那柳桂芝的那张贺卡没有?”方鸣谦问,“上面的笔迹跟我爸抽屉里的纸条上一模一样。”
“你骗人,你就是看人家不顺眼。”
“不信改天我拿给你们看,”方鸣谦说,“她又给我爸写了一张纸条,不过这一次写的都是骂我爸的话,我看得很开心。”
“你还是赶快给燕子算一卦,我明天带铜钱过来,”张振振搂着高燕,“别替你爸操心了,还是多关心一下未来岳父。”
“燕子燕子,那个人你见过没有?”袁虹飞想起了道听途说的传闻,“她们说啊,如果突然有陌生叔叔来家里玩,等那个人走了,你妈还会问你这个人怎么样啊,这个就是专程让你们两人见个面,以后这个叔叔就会经常来你家了。”
“我觉得一般般,那个人哇啦哇啦说个不停,好吵。”高燕拖着腮,“猴子姐,还有什么迹象?”
“还有啊你妈妈忽然一下子又爱臭美了,喜欢穿新衣服了,经常出去玩了。”
“好像真是这样哦,”高燕拍着腿,“我说她最近怎么不反锁我了,这下完了完了,我要有后爸了。”
“哎,你都见过了啊?长得什么样,帅不帅?”
“我管他帅不帅,反正我妈愿意就行,我也管不了她。”
“还有啊,”袁虹飞说,“要是那个人也是离婚带小孩的,你就有兄弟姐妹了。”
“要是没有呢?”
“那你妈可能会再生一个。”
“好讨厌!”高燕挥舞着双手,“想想都生气。”
“别生气别生气,我帮你好好算一算。”方鸣谦摸着高燕温热的后脑勺,觉得大人世界过家家真可怕,莫名其妙多出一个爸爸也就算了,还要再生一个弟弟或妹妹。
柳桂芝收拾厨房时,方鸣谦这个小鬼说的那几句阴阳怪气话的悄悄冒了出来,阴魂不散绕着柳桂芝上下飞舞。
这个小鬼肯定有问题,柳桂芝脸上一阵发热,那几句话就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方木根你不得好死,这种事也让你儿子知道。
司大庆笑眯眯走过来,从背后搂住柳桂芝:“今天辛苦你了。”
“你更辛苦,”柳桂芝捋一捋头发,“烧了这么大一桌菜。”
“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司大庆把胡茬轻轻刷过柳桂芝脖颈,“像我们这样,父母借调过来没有回上海的,现在有名额,可以迁一个子女户口回上海。”
“什么意思?”柳桂芝疑惑地看一眼司大庆,“把户口迁回上海?那人呢?”
“户口迁去了,你人不还得过去。”
“这算什么好消息?我还以为上面提拔你当官了呢。”柳桂芝俯身擦着桌子,“你别在这里捣乱,没事干就去拖地。”
司大庆拿起墙根的拖把,沾了水拧干,低头弯腰拖起地来,思索了一会,开口劝说起柳桂芝来。
“桂芝,我觉得这是好事啊,我们要不要考虑一下?”
“把户口迁回去有什么用?工作怎么办?安排工作吗?”
“工作到不安排,去了自谋出路,但是户口回去了,总归有办法的嘛。”
“不安排工作迁过去有什么用?你去上海干什么?摆地摊,卖烤红薯?”
“大活人还怕没有工作?”
“那我问你,去了住哪里?房子怎么解决?没有单位,你到哪里去搞房子?”
“可以先找亲戚帮帮忙嘛,跟他们借一借。”
“我在上海没有亲戚,”柳桂芝说,“一个都没有。”
“我有,我要是回去,可以跟堂兄弟们商量商量。”
“你想得美,你那几个亲戚家我又不是没去过,一家六七口住在鸽子笼里,小阁楼都要睡三个人。去了睡哪里?”
“我们去了,以后可以把猫猫也弄过去,你难道就想毛毛一辈子跟我们一样,也待在这个山沟沟里?”
“人要活得现实一点,”柳桂芝说,“把户口迁过去了,没有工作,没有房子,没有单位,什么都没有,就为了一个上海户口?我不想去。”
“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嘛。”司大庆拖完地,把拖把洗干净架在墙边,“你激动什么?”
“反正我不去,我好好的有工作有家庭,去了上海,矮人一截,跟个盲流一样还要干临时工,图什么?”
“我们的根在那里呀。”
“我看你是昏头了,还把自己当上海人了,还根在那里?我告诉你,你的根就在这里,你是土生土长的老表。”
“桂芝你考虑一下嘛,我想要么你迁,要么我迁,我们两个总要先迁一个过去。”
“你什么意思?还真打算都迁去上海?我不去。”
“眼前总是有困难的,等那边安顿下来了,我们两个都迁过去,再把猫猫户口也搞过去,总比待在这里好。”
“我不同意,这么大的事情,那是你随口一说就能决定的。”
……
……
四人从工休散会下来,方鸣谦回到家,看见方木根又不在家,张口便问:“妈,我爸又去哪了?”
“鬼知道,他现在天天不着家。”李秀兰烦躁地站在电视机前,噼啪换着电视频道。
方木根站在客厅里想了好一会,觉得还是得跟亲妈提个醒。
“妈你别老看电视,有空你要管管我爸了,”方鸣谦说,“别让他整天出去野。”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腿长在你爸身上,我能管得倒他?”
“妈,那笔钱你要保管好啊。”方鸣谦语重心长看着李秀兰,亲妈怎么会驽钝到这个地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我爸这个人最爱钱,你要把他钱都弄到自己户头里,他就不敢乱来了。”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在外面听到什么了?”李秀兰瞪着眼,觉得儿子这番话事出有因,显然是外面有了什么风声。
“你不觉得你跟我爸现在有问题吗?”
方鸣谦不愿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所见所闻和盘推出,对李秀兰推心置腹的结果就是方木根晚上回来,两人立刻大吵一架,闹得满城风雨鸡犬不宁。
等第二天方木根把李秀兰哄好了,亲妈肯定会供出消息来源,自己将成为万恶源头,到时候夫妻两人又会一起联手惩治这个不孝子。
什么都拯救不了改变不了,还把自己赔进去,这买卖简直亏本。
“我们有什么问题?”李秀兰反问方鸣谦。
“第一,你们现在从来不开玩笑了,连话都说得很少了;第二,你们天天各玩各的,谁都不关心谁,别人家爸妈都不是这样的。”
“你懂个屁,那些人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李秀兰只关心外面的风言风语,想要探明自己的敌手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用别人说,我自己用眼睛都能看出来,”方鸣谦往沙发上一坐,“你要小心我爸跟你提离婚。”
“离婚?哼,他这个鬼样子还离婚?离婚了哪个会要他?”李秀兰对儿子的这个提醒深感惊诧,“你就算不喜欢你爸爸,也不要诅咒我们离婚!”
“妈,你就别自己骗自己了,”方鸣谦说,“我根本不想提这个事情,我爸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还知道什么?老老实实全都告诉我。”
“我只知道我爸肯定不是在外面下棋那么简单。”
“那他在干什么?”
“你自己问他,你别把我说出来,我爸报复心很强的,你说了他又要整我。”
“我问他?他跟我说个屁。”李秀兰摇摇头,“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我又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结过婚。你要想问,就去问其他人。”
“不可能啊,你爸不敢做这种事的,我从来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李秀兰喃喃自语,儿子这是暗示方木根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了。
“妈,不是你对不对得起他的问题,这是我爸思想品德的问题。”
“思想品德什么意思?”
“我爸是个彻头彻尾特别自私的无赖。”
李秀兰目瞪口呆:“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爸爸!”
“你要是再不管他,他迟早会把我们当包袱甩掉,这你还看不出来吗?”
“那我要怎么管?”李秀兰满脸茫然。
“你要多关心他,多陪他,不管他下班以后去哪里,你都要陪着他一起,”方鸣谦说,“他不理你,你也要厚着脸皮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