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后,张振振袁虹飞跟着方鸣谦陈奇峰走上山脊。
张振振咬着半根棒冰宣布了消息:“眯缝眼,猴子家在迁户口了,以后她要去上海念书了,你知道吧?”
方鸣谦看看袁虹飞:“你家也有指标?你干嘛要去上海?”
袁虹飞撇撇嘴:“我爸妈说以后考大学名额多,分数低。我们这里要五六百分才能上大学,上海四百分。”
张振振嘎嘣一口咬碎棒冰:“还有这种事?你听谁说的,这也太不公平了。”
“不然那么多人把户口迁过去干嘛,又不管工作的,我爸妈还在商量到底把谁户口迁过去呢。”
方鸣谦问:“那你以后爸妈不是要分开来过?”
“我外婆家在上海,他们又不过去工作,我要是去那里念书啊,就要住我外婆家。”
“真可怜,”张振振摸了摸袁虹飞的头发,“去了就找不到我这样的靠山罩你了。”
袁虹飞切了一声:“我看是你舍不得我吧,我走了,你就没人玩了。”
方鸣谦拍拍胸脯:“不是还有我?”
陈奇峰趁机跟进:“跟方鸣谦玩腻了,可以跟我玩,我比他有意思。”
张振振高傲地翻了一个白眼:“跟你们男的玩没意思,过几年就要想着谈恋爱什么的了,不好玩。”
四人沿着油库围墙一路走到山脊下,发现一个戴斗笠扎头巾的老汉正蹲在那,举着一把柴刀,劈着一根小马尾松。
方鸣谦钻进草丛一看,大树下昨天挖的坑里,埋着的两根树桩不见了。
陈奇峰一个箭步冲上去指着老汉:“喂!你砍我们树干什么?”
“你们的树?”老汉看了一眼陈奇峰,又瞟了一眼身后的三人,“这山上的树都是公家的。”
“这是我们昨天锯倒拖到这里来的,我们有用的,你别动了。”陈奇峰看着树桩上被老汉砍得斑驳发黄的刀痕,心里隐隐作痛。
老汉不搭理陈奇峰,继续挥刀砍树,柴刀噼啪落下,在树桩上砍出了一个大的三角形缺口,看他的架势,似乎想把树桩砍成两截拖走。
方鸣谦忍不住跳出去:“喂,叫你别砍你怎么还砍,我昨天埋在地里被你拔出来,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
“讲道理?”老汉嘻嘻一笑,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
老汉站起来摘了草帽,方鸣谦这才看清,老汉脸上被太阳晒得黑红,鼓起的两颊上布满皱纹,像水田龟裂的纹路。
老汉两只黄眼珠咕噜噜转了几下,鼻子里喷出两股呛人烟雾,一嘴黑黄交错的牙后蹦出几个字:“你们锯树干什么?”
“不关你的事,”方鸣谦一叉腰,“反正树是我们锯下来的,你不许再砍我们的树桩。”
陈奇峰走上去,两手抱住木桩拖离了柴刀的范围,方鸣谦跟着把另一根马尾松树桩拖去草丛。
张振振举着拳头正义凛然宣布:“你要木头就自己去砍,别看我们是小孩子,就以为我们好欺负。”
老汉看看四人,自知占不到便宜,咧嘴一笑没说话,吧嗒吧嗒吸了几口烟,把烟头往地下一丢,柴刀往腰上木架一插,慢悠悠走了。
“这人真讨厌,不劳而获。”等到老汉离开,袁虹飞才怯生生发出了抗议。
“你刚才怎么不说他?”方鸣谦眨眨眼,“现在放马后炮?”
袁虹飞呶呶嘴:“他手里有刀的,你们不害怕啊?万一吵起来,他拿柴刀剁你们几刀,你们就完蛋了。”
袁虹飞想到血淋淋的骇人场面,打了一个冷战:“我也是担心你们的安全。”
张振振把袁虹飞搂进怀里:“你就是个胆小鬼怕死,我们有道理,他还敢砍我们?”
“那未必,我看小说啊,山上这种独来独往的老头都很变态的,你们要是单个走在山上就要小心。”陈奇峰说。
方鸣谦把树桩拖进一旁的草丛里:“别扯了,把那两根竹子也扛过来,藏起来别再给老头发现了。”
四人把木料和竹筒推进草丛,又找来些枯枝腐草盖上,这才朝着山谷里遥远的竹林进发。
这一次方鸣谦在书包里装了两把小钢锯,进了竹林,手把手教张振振如何锯竹筒,人多力量大,四人很快就锯倒了四根绿油油小竹筒,在一阵噼里啪啦声里,四人手忙脚乱,锯去竹筒上多余的枝叶,在夕阳里满头大汗吹着口哨拖回山上。
加上昨天的四根,八根木桩的材料齐全了。
方鸣谦来到刚才藏木料的草丛里,才发现枯枝的腐草散落一地,盖在下面的两颗马尾松和两根竹筒都不知去向。
“我们的木料被偷了!”方鸣谦喊起来,“你们过来看!”
其他三人围上来,沿着杂草倒伏的痕迹看去,是被人拖走的。
“肯定是刚才那个死老头,趁我们不在,回来把我们木桩偷走了。”袁虹飞说。
张振振二话不说,爬上一旁的油库围墙,站在那里搭了个美猴王的手势在高处张望:“我来看看,要是找到了就去揍他!”
“他有柴刀的。”
“我还有钢锯呢!”方鸣谦说,“你别怕,找到我锯他一只手下来。”
陈奇峰把一根竹筒背去山腰茂密的灌木丛里:“别吵别吵,这回我们藏好点,死老头说不定还会回来看,你们别找老头了,他肯定跑了,我们再去锯一趟,凑齐八根,明天就动手搭。”
“你们挖的坑啊,里头搞点水泥搬下去,凝固了老头就偷不走了。”
方鸣谦看看张振振和袁虹飞:“两位苦力,那麻烦你们再跟我们跑一趟吧。”
“这臭老头!”张振振嘟囔着诅咒,“也不知道偷这几根破木头干嘛。”
“要么拖回家劈柴,要么弄去菜地做篱笆。”方鸣谦答,“不要说这几根木头了,上次我外婆压腌菜用的石头放在门口晒一晒,都给人偷了。”
“这些人怎么这样,又不是他们的东西,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他们脸皮都比陈奇峰还厚,”方鸣谦说,“你以为一个个都跟你一样脸皮薄,动不动就害羞脸红啊?”
“我怎么害羞啦?”袁虹飞笑嘻嘻,“我这叫气色好,血气浓厚。”
张振振眨眨眼:“陈奇峰你快点让猴子害羞一下我们看看。”
陈奇峰瞟袁虹飞一眼,走去她面前直勾勾盯着,不等陈奇峰开口说话,袁虹飞的脸就红到了脖子根:“你这样看我干嘛?”
三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他还没调戏你,你就把持不住了。”
袁虹飞双手捂住脸:“你们真讨厌!”
四人跋山涉水,又锯了四根毛竹,千辛万苦拖回了山上。
方鸣谦看着大马尾松下八根绿油油的毛竹筒犯了愁。
“我们不能放这里啊,等会死老头又来了。”
“那要藏哪里?我们盖了草都被他翻到了。”
张振振两眼一亮:“三头笨猪,藏到油库围墙后面去,老头再厉害,也怕翻墙摔断腿吧?”
“你等等,我先侦查一下,”方鸣谦爬上围墙,“免得老头躲在附近,等我们一走他又来偷。”
看了一会,没有发现四周有人影,方鸣谦在围墙上对着三人招手:“快快快!都运过来!”
他们把竹筒地上来,方鸣谦接过,咣当一声丢在围墙后。全部丢过去后,四人又翻墙过去,把竹筒藏在院里围墙的草丛里。
张振振擦着额头的汗:“这一回死老头应该不敢来了吧?我们爬墙大人不会管,他爬墙就有偷油嫌疑了。”
藏好了竹筒,四人唱着日落西山红霞飞下山,经过山谷一大片菜地时,方鸣谦喊了起来:“你们看是不是我们的木头?”
四人顺着方鸣谦手指的方向定睛看去,一块黑乎乎的油毡布下,露出了两颗马尾松黄色的横截面。
“过去看看!”
四人走近菜地,翻过低矮的竹篱笆,把油毡布掀开一看,两颗马尾松下还压着两根竹筒。
“这死老头,”方鸣谦环视周围,“偷我们?这下找到了,走,我们拖回去藏起来。”
袁虹飞眼角一撇:“等等,光把木头拿回去还不够。”
“那你要干嘛?”
袁虹飞一指菜地里红红绿绿的西红柿,嘴里冒出酸溜溜的唾液:“作为偷我们木头的惩罚,我们应该没收他的西红柿。”
“切,你就是馋了想吃西红柿,还没收!”
袁虹飞张振振跑进西红柿地里,飞快摘了半书包半青半红的西红柿:“这种我喜欢,最酸了。”
方鸣谦和陈奇峰把木料往肩上一扛,看着夕阳下长长的影子:“你摘完没有?我们还苦力活要干呢。”
四人在泉眼边洗了果皮,啃着酸溜溜的西红柿,男生扛马尾松,女生扛竹筒,把四根凝聚着汗水的宝贵木料重新扛回油库围墙边,翻墙过去藏在了灌木丛里。
“明天我们中午就要来挖坑,然后想办法搞点水泥浇下去,这样老头就偷不到了。”
“他再敢偷,我们把他菜地撅个底朝天。”袁虹飞一弯胳膊,比出一块瘦弱的肱二头肌,“我负责没收西红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