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孙树新是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穿着黑色西装，白衬衣红领带，一双皮鞋油光可鉴。

新娘张彩霞穿一身大红色旗袍，盘着发髻，弯弯的刘海打了很多摩丝。

新郎新娘满脸堆笑迎接入场的宾客，从他们手里接过写有姓名的红包，塞进新娘的手挎包里。

新人旁边，一个白衬衣男生吸引了三人注意，他领口打着黑色蝴蝶结，身形瘦削，三七开小分头梳得油光发亮，以主人翁的姿态睥睨终生。

“眯缝眼，这个是你以后大舅子，”张振振推了方鸣谦一把，“还不上去打个招呼？”

“我又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方鸣谦知道这两人今天少不了拿自己寻开心，“高燕人呢？”

高燕笑嘻嘻从大厅里走出来：“你们来啦。”

三人眼前一亮，这天高燕打扮得格外鲜艳，穿一条白色泡泡纱裙，纯白色的流苏从裙摆和袖口上坠下，头发盘成一个乌黑的发髻，戴一支闪闪发亮的蓝色水晶发簪。

眼角打上了闪烁的眼影，小嘴涂了口红，十个手指甲也涂的鲜红，穿着一双圆头小红鞋，咔哒咔哒走到三人面前摆造型臭美时，方鸣谦仔细检查了一番，拍拍心口：“幸好你没有涂胭脂。”

新娘张彩霞快速白了方鸣谦一眼，方鸣谦笑嘻嘻对张彩霞点点头。

“今天人真多，”袁虹飞环视一圈，和熟面孔打招呼，悄悄问张振振，“新郎叫什么？”

“孙正平，”张振振看看一旁竖着的大红字帖，“和张彩霞。”

“我带你们进去吧，”高燕把三人带进了大厅。

招待所的一楼大厅里摆出了二十张圆桌，空间显得有些拥挤，主宾席后的墙上全部换了大红背景，红底金字红双喜，深红大地毯。

一旁的桌上摆着一只绑了细线的红富士苹果，过一会要用来表演喜闻乐见的新人啃苹果。

高燕带着他们走过一张张圆桌，来到专属他们的小孩桌：“你们随便坐，给我留一个位置，我要坐你们当中！”

张振振伸手拉住高燕：“喂，门口那个小哥，你以后是不是要喊他哥哥？他叫什么名字？”

“孙小军，你们先坐，”高燕咧咧嘴，“我妈要我出去陪她站岗，我去站一会岗就回来啊。”

高燕一走，三人每人从桌上盘子里抓了一把瓜子，开始闲聊。

张振振噗噗吐着瓜子皮：“眯缝眼，我看你舅子挺帅的，你要有危机感。”

“怎么说？”

“你想啊，你舅子个子高，又帅，以后高燕还要和他住一个屋檐下，猴子，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袁虹飞眨眨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久居那什么，不闻其臭。”

张振振点头：“对对对，这就是潜移默化的作用，就像我和猴子第一次见你时，觉得你很很丑，跟你玩了这么久，习惯了你的丑，现在反而觉得你有点帅。”

“说明你们眼瞎，我本来就帅。”

“那不一样的，你呢是属于真心丑，我和振振对你产生的是错觉美，一般什么第二眼帅哥都是这种错觉。孙小军跟你不一样，第一眼我和振振都觉得他帅，高燕肯定也跟我们一样，你要当心啊。”

“我当心什么？他们都是兄妹了，还能近亲结婚？”

“你傻啊，他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两人还住在一个屋子里。”

“我一开始认识你们两个的时候，觉得你们长得还挺漂亮，现在跟你们玩久了，觉得你们心灵十分丑恶，让我想起一个词。”

张振振又抓了一把瓜子：“你别说了，我们不想听。”

“不想听我也要说，你们这种就叫蛇蝎美人。你看张振振，下巴跟锥子一样尖，跟葫芦娃里那个蛇精一模一样。”

“可我就是美，美人蛇，怎么样怎么样。那猴子呢？”张振振指指袁虹飞。

“猴子嘛，你不要看她说话娇滴滴，平时胆小怕事，但就是喜欢跟在你后面落井下石，突然放一记毒针，搞精神污染。”

三人夹枪弄棒，斗嘴斗得不亦乐乎，宾客们也纷纷入桌，把个一楼大厅坐得满满当当，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几个高年级的男生在孙小军带领下走到这一桌，孙小军对同学点点头：“这是我妹妹高燕请来的朋友，你们招呼一下。”

孙小军又对三人点点头：“高燕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们别客气，过会咱们好好聊。”

孙小军转身离去，张振振飞来一拳：“怎么样？人格魅力是不是比你大？”

方鸣谦不理张振振，对着坐下来的几个男生打招呼：“喂，你们有没有看最近的变形金刚？”

“我看到铁甲龙哪一集了，哇塞，真没想到霸天虎还有这么厉害的。”

“你们说铁甲龙和飞行太保那个更厉害？”

闲聊了好一会，外面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大家纷纷伸出手指堵住耳朵。

在电光和硝烟里，高燕欢天喜地跑进来，热烘烘往方鸣谦和张振振中间一坐：“开始了开始了，我妈和孙叔叔要进来了。”

鞭炮炸完，硝烟散尽，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圆脸大头男人走上了台，不等他开口，大家都发出了一阵欢笑声。

“刘大头啊，”张振振捂着嘴，“国家八级单口相声演员。”

“俗话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啊，”刘大头咧开大嘴，“我们今天欢聚一堂，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庆祝两位新人喜结连理。”

“说他们是新人吧，这两位不够新，开过封了，都有爱情的结晶了。”

大厅里发出哄笑。

“说他们是旧人吧，其实比我们新，我们大部分才走第一轮，这两位呢，已经开始了第二轮新的征程。”

袁虹飞扯扯方鸣谦：“这嘴跟你有得一比，你好好学着。”

“废话不多说了，下面让我们热烈欢迎两位老运动员入场。”

大厅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孙树新搀扶着张彩霞走上台，对着台下众人招手致意。

刘大头中气十足，不用任何道具，一开口，二楼包间都能听到他的播音。

刘大头拉着孙树新：“老树开花发新芽，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新郎，大家的老朋友，孙树新同志。”

刘大头又一指张彩霞：“爱情甜蜜芬芳远，龙凤呈祥彩霞来，我再给大家介绍一下新娘，矿里的大美人，张彩霞同志。”

“两位，有什么话要对大家说吗？”刘大头红光满面，比新人还兴奋。

“谢谢大家今天赏光，参加我和彩霞的婚礼。大家别客气，吃好喝好。”孙树新拉着张彩霞说道。

大家又要鼓掌，被刘大头拦住：“你们等一下等一下，我还有个问题，我问完了你们再鼓掌。”

“什么问题呢，我代表广大亲友，代表你们过去的爱情结晶，多问你们一句，你们有没有打算，再造一个小宝宝呢？”

台下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高燕撇撇嘴，方鸣谦凑去她耳边打趣：“你要有新弟弟妹妹了。”

孙树新涨红了脸：“这个嘛……我们尽力而为吧。”

“那我们就先预祝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大家现在可以鼓掌了。”

大厅里又响起掌声阵阵。

一道道菜迅速端了上来，都是小广东的拿手菜式，水晶蹄髈、松鼠桂鱼、清炖狮子头、葱段烧海参、四喜丸子、鱼唇炖三宝、千层顺风耳、红烧甲鱼、清蒸江团、红红绿绿满满当当堆了一大桌。

孙小军端着一杯可乐站起来看着高燕：“来，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以后别跟我客气，我先敬漂亮妹妹一碗。”

“我也敬你一碗。”高燕咕咚咕咚喝下一碗可乐。

孙小军还要再敬其他人时，方鸣谦咧嘴坏笑：“咱们是不是能喝点酒啊？”

“你能喝酒？”孙小军扬起眉毛，看看其他男生，“白酒喝不喝？”

大家点头，孙小军二话不说，跑去拿了一瓶全良液和几个小杯子回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方鸣谦喝得浑身发热，拿着酒杯站了起来。

“孙哥，我从小和高燕就是邻居，她一直把我当哥，我一直把她当妹，今天又多了你这位老哥，我为高燕开心，也为你开心，来，我敬你一杯。”

两人干了一杯，高燕在桌下拽拽方鸣谦：“你想干嘛？你别又喝醉了。”

“我高兴嘛，”方鸣谦看着孙小军关公一样红起来的脸，“孙哥，我再敬你一杯。”

六七杯全良液下肚，孙小军和方鸣谦都迷糊起来，大厅里一阵喝彩，新人在台上表演吃苹果时，刘大头提着线，把整个苹果抽走，让两人亲在了一起。

“我发觉你这个人喝酒特别豪爽，”孙小军端着杯子走过来，搂着方鸣谦，“我就喜欢你这样豪爽的。”

高燕闪去一边，腾出座位，孙小军一屁股坐下来：“今天是我爸，高燕妈妈大喜的日子，咱俩喝个痛快怎么样？”

方鸣谦一举杯：“满上，不醉不归。”

“你别喝醉了，”高燕扯着方鸣谦耳朵，“也别把他灌醉了！”

“放心，”方鸣谦感觉舌头在嘴里变大了，“俗话说得好，酒逢知己，千杯不醉。”

张振振和袁虹飞捂嘴一笑，凑去高燕耳边：“你看不出来吗？眯缝眼吃醋了，要跟你新哥哥斗酒了。”

高燕摇摇头，心里暗自叹一口气，随即又笑开颜，我看你今天能醉成什么鬼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