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缸米饭热菜吃得干干净净,方鸣谦打着饱嗝去厨房洗干净茶缸。
不就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方鸣谦骄傲起来,蹲在灶头边,思索着要怎样点上煤球炉。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去外公家,夹一块燃烧的煤饼放进自家灶头,然而眼下的情况,肯定会被外公外婆羞辱。
方鸣谦又哼了一声,拿着火钳和铁簸箕,走去隔壁刘狗家,顺利地“借”到了一块通红的煤球。
他小跑着回到家,把通红的煤饼放进灶头,又在上面夹了两块乌黑的生煤饼,留出了一只气孔,把装满水的水壶放上了灶头。
天凉了,吃饭问题解决了,热水也是必不可少的。
方鸣谦把卧室床上乱糟糟的被褥整理了一番,整理的过程中,思绪四下飞舞,想起外公外婆对自己态度的突然变化,方鸣谦忽然茅塞顿开。
这是亲爹方木根的惯用伎俩,挑拨离间。
不等自己去封锁,方木根已经先下手为强,开始离间自己和外公外婆的关系了。
居然使出了争夺抚养权这一招!方鸣谦忿忿不平,我又不是你养的猫狗鸡鸭,从小到大你都没好好抚养过我一天,现在要跟我妈离婚了,居然想要我的抚养权?做梦!
方鸣谦可不想和方木根共度余生。以他小小的脑瓜和短暂的共同生活经历判断,跟着方木根过,只能把日子过成一条老苦瓜。
这不是物质生活上的问题,而是基调和心态问题。
想到自己蓬头垢面,在单身宿舍给方木根当小童工,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方鸣谦就不寒而栗,这才是见了鬼的生活。
抚养权?真要打起离婚官司,我也要出庭!大声抗议,把这些年来方木根对我的种种劣行昭告天下,坚决反对把抚养权判给我爸!
一个声音幽幽响起,可万一,真把你判给你爸,你要怎么办?
不可能!
这世上不是事事都能顺你心意哦,那个声音冷笑着说,万一,万一呢?
万一?见鬼去吧!方鸣谦愤怒起来,飞快地在心里分析起事情的发展趋势。
首先,要尽力阻止他们两个离婚,虽然方木根很讨厌,但他们真要离婚了,对自己有百害而无一利。
其次,如果他们真离婚了,那么也要让我妈拿到抚养权,绝对不让方木根拿到自己的抚养权!
再次,最坏的可能性,方木根拿到了自己的抚养权,那也绝对不和方木根一起过日子。离家出走?去孤儿院?去少林寺当和尚?
各种终极对策一一浮现心头,事情不会发展到这一步吧?方鸣谦苦笑着叹气,我绝对不和我爸在一起过日子,吃不饱穿不好,没有零花钱,这些都是小烦恼,根本问题是,我爸见不得我开心!
所有让我开心的事,我爸都要反对和禁止。
我爸唯一的乐趣就是让我吃苦。我吃得苦越多,他越开心。
方鸣谦,你是不是以偏概全?那个声音问,哪有当爹的喜欢让儿子吃苦的呢?
方鸣谦仔细梳理了从小到大的回忆,想要找出一件方木根曾经让自己开心过的实例。
一!片!空!白!
方木根,你究竟什么心态,你是不是有病?!方鸣谦发出了大逆不道的感叹,从小到大,你就没做过一件让我开心的事!
那么,就做好最坏的打算吧!方鸣谦整理完家里的杂物,做出了决定。
如果方木根拿到了抚养权,外公外婆也不要我了,我妈这边也是靠不住的,那我要怎么办?
离家出走,方鸣谦冷静地回答自己,三毛流浪记。
检查了一遍煤球炉,方鸣谦背上书包,套上钥匙链,心事重重走去上学。
在课间,方鸣谦先找到张振振和袁虹飞:“你们知道什么叫抚养权吗?”
“这个我知道,”袁虹飞举手引得两人笑了,“我舅妈是律师,抚养权啊,就是父母和小孩共同生活的权利。”
“那万一我爸真和我妈离婚了,我的抚养权归我爸了,那我是不是就必须跟我爸,共同生活?”
“是这个意思。”
“可我不想跟我爸一起过,我会死的。”方鸣谦忧伤地眨眨小眼睛,“有什么办法不让我爸拿到我的抚养权吗?”
“一般来说啊,父母离婚,小孩的抚养权是离婚双方协商,协商不成,再由法院判决。”袁虹飞的解答十分专业。
“到底怎么判的?总有个标准吧?”
“我想想啊,”袁虹飞沉思了一会,噗嗤笑了,“两周岁以下,一般是跟妈妈,也就是说,你要是还吃奶的话,会判给你妈。”
张振振哈哈大笑:“眯缝眼,快去买个奶嘴咬着,天天喊,法院就会把你判给你妈了。”
“去你的,”方鸣谦此刻没有开玩笑的心情,“我说正经的,那两周岁以上呢?”
“好像按惯例判给爹,但是也看条件的,就是你爸妈离婚后,哪一边条件好,就把你判给哪一边。”
“那肯定是我妈条件好!”方鸣谦跳起来,“我爸只有净身出户的份,房子没有房子,工资也不比我妈高。”
“不是这样判的,有几个分类,”袁虹飞说,“要综合比较的,我跟你说说啊。第一个叫绝对优先直接抚养条件,已经做了绝育手术,或者丧失生育能力的优先。然后呢比你跟谁一起生活的时间比较长,改变生活环境对你成长明显不利的那一边输;再然后呢,假设你爸有其他子女,你妈没有,就判给你妈;最后好像是哪一边有长期慢性传染病的输。”
“那我爸以前得过肺结核,对我明显不利!”方鸣谦喜笑颜开。
“你别高兴得太早,还有好几条呢。”袁虹飞咳嗽了几声,“我怎么感觉嗓子有点干?是不是天气太干燥了,话说多了容易得咽喉炎啊。”
“我请你喝饮料,”方鸣谦拉着袁虹飞跑去学校门口小商店,“你想喝什么?”
“娃哈哈ad钙奶。”袁虹飞指指,“来一整条。”
“算你狠!”方鸣谦付了钱,“你要说的不准,我要你加倍还回来。”
“这个相对优先直接抚养条件嘛,”袁虹飞把吸管噗一声扎进塑料瓶里,滋滋吸起来,“父母双方情况差不多,看你跟爷爷还是外公家庭一起生活的时间长,而且哪一边更有时间和能力照顾你的赢。”
“那肯定是我妈这边了,我公公婆婆都在矿里,我爷爷奶奶在遥远在乡下,而且从来没带过我。”
“还有一条,哎,你今年几岁了?满十周岁没有?”
方鸣谦拍拍胸口:“过了这个生日刚好十周岁。”
“那就要征询你的意见,你愿意跟哪边过,法官会参考你意见的。”
“这还用问?当然跟我妈过。”方鸣谦笑了,心里豁然开朗,“哎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早点问你就好了。”
“还有一条呢,就是大家打得难解难分,最后就轮流抚养。”袁虹飞一口气把ad钙奶吸完,“你别高兴得太早。”
“我觉得我爸希望渺茫,”方鸣谦看看张振振,“山人,你有什么妙计没有?”
张振振摸摸耳朵:“你别高兴得太早,计划不如变化,我认为,你爸你妈不离婚最好。”
“晚上来我家开会,我们好好讨论讨论,”方鸣谦说,“我爸太老奸巨猾了,今天对我和外公外婆使用了离间计,说要把我抚养权争过去,结果我公公婆婆不让我去他们那吃饭了。”
“那你中午吃了没有?你现在爸妈都不在家。”袁虹飞问。
“我又不傻,我去食堂打饭吃的。”方鸣谦笑嘻嘻,“拆骨肉好吃,”
张振振和袁虹飞互看一眼:“要不晚上你去我家吃饭?我跟我家人说一声。”
方鸣谦摇头:“我又不是没饭吃,去你们家吃饭,你爸妈问起来,我脸上抹不开。”
“唉哟,你脸皮那么厚,这会害羞了啊,”张振振捏着方鸣谦的脸,“我随便你哦,等你钱花完了,你爸妈要是还不回来,我看你怎么办。”
“那个时候,我再去你们家骗饭吃,”方鸣谦说,“每家吃三天,我这么多朋友,可以吃半年。”
下午一放学,方鸣谦没了玩耍的心思,拔腿飞奔跑回了家。
灶头上的水早就烧开了,方鸣谦灌满了两热水壶开水,又给自己泡了一大杯茶,重新给水壶灌满冷水放在炉子上,端着大茶缸去了食堂。
这一回方鸣谦打了满满一缸饭,外加红烧带鱼、辣椒炒猪耳朵和酱爆茄子三个菜,照例端去阳台,坐破沙发上,吃的兴高采烈给外公外婆看。
吃过饭,方鸣谦把脏衣服换下来,放在卫生间的大脚盆里,撒上洗衣粉泡起来。
在厨房洗茶缸的方鸣谦看见窗外司文文急匆匆经过,红漆铁皮门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他带着两手泡沫跑去开门。
“我妈妈不听我的,我拦不住她!”司文文在门口急得跳脚,“她又要去给你爸送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