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鸣谦拍拍胸口的鞋印:“你今天就算要打死我,我也要跟你说清楚。”
柳桂芝拦在两人之间:“老方,不要动手打人,有话好好说。”
“他这个小畜生,我跟他没有什么好说!”
“有理不在声高,更不在动手打人,”方鸣谦不依不饶,“我问你,我们家你还要不要回去?”
方木根眼珠一转:“我一出门,你们把锁都换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爸爸?我自己家,我想回都回不去了。”
“那是因为你要和我妈离婚,自己跑出来,丢下我一个人,我吃饭上学你管不管?”
“你外公外婆不管你吗?不是有他们在吗?”
“你答应不和我妈离婚,我就给你钥匙,我们现在就回家。”方鸣谦说,“你要是铁了心要和我妈离婚,那你就别回去了,以后也不要管我了。”
方木根气得七窍冒烟,扭头看着柳桂芝:“你听听,这个小赤佬说的都是什么话?你不要拦着我,我今天要好好收他骨头。”
方鸣谦倒退一步,把门锁拧开,张振振袁虹飞高燕呼啦啦涌了进来。
“方叔叔,动手打人是不对的!”
“不许打人!”
方木根一叉腰:“这是我宿舍房间,谁允许你们进来了?都给我出去。”
“爸,你不要跟我妈离婚了,”方鸣谦说,“你现在就跟我回家,跟外公外婆好好说,等我妈回来,她也不会跟你闹了。”
“我跟他们没什么可说的,我一张脸都给你们丢光了!”方木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自己滚回去,不要再来了。”
“那我的生活你还管不管?”方鸣谦瞪大眼睛,“你住在这种地方,怎么照顾我?”
“我管不了你!”方木根一挥手,“你爱跟谁过跟谁过去,我也不想管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爸,我再说一遍,我们全家都不希望你离婚,你好好考虑清楚。不要因为你自己,毁了我们一家人的生活。”
方木根低头不语。
“如果你真要和我妈离婚,那你也不要来争我的抚养权,”方鸣谦抬高嗓门,“事情很清楚,你就是一个不想负责任的爸爸。”
方木根两眼一亮:“你就是想说这个?!你想得美!我告诉你,我迟早要给你吃苦头,你等着看。”
方鸣谦摇摇头:“你们都听到了,他不是想要抚养权,他是想折磨我,让我跟他一样吃苦头。”
方鸣谦拉拉三人:“我们走吧,回家,我跟我爸都说完了。”
司文文拉着柳桂芝:“妈妈,我们也走吧,留在这里干什么?”
柳桂芝搂着司文文,对方木根说:“老方,我带我女儿回家了,你好好考虑清楚,你儿子说的话,虽然气人,但还有一点道理,你不要气昏了头,干糊涂事。”
“桂芝,你还不相信我吗?”方木根苦着脸,“我对你,是一万个真心。”
司文文皱皱眉:“妈我们走吧,我好冷,起鸡皮疙瘩了。”
一行人走下楼来,方木根砰一声甩了门关上,柳桂芝带着司文文快步走在前面,四人走去采场灯光球场,爬上铁栏杆坐下。
“眯缝眼,我觉得你今天有勇无谋。”
“怎么说?”
“你太冲动了,没有给你爸面子。把话说破了。”
“什么意思?”方鸣谦看着张振振,“他都要跟我妈离婚,还有面子一说。”
“我说了你别生气啊,”袁虹飞拍拍方鸣谦,“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这帮大人呢,跟我们小孩不一样,他们要讲一个什么面子。”
“我不懂。”
“这个面子啊,就是说,就算你爸明明知道他做错了,他理亏,但是你也不能当着其他人的面,把他的事给说穿了,他现在下不了台了,只会破罐破摔。”
“他敢做还不让别人说了?还有这种道理。”
“你今天这样冲他,他肯定怀恨在心,为了把面子找回来,他肯定要跟你对着干,就算本来不打算跟你妈离婚,现在都要硬着头皮继续闹下去。”张振振说。
“哦,你们的意思,这还是我的错了?”
“不是,我们就跟你分析一下,”袁虹飞拉着方鸣谦,“你要真想他们不离婚,你得找个时间,给你爸一个台阶下。”
“哇,你们别说天书了,我听不懂。”
“笨蛋!”张振振揪着方鸣谦耳朵,“猴子的意思就是,你要找个时间,去给你爸赔礼道歉,说你今天态度不好,说话得罪了他,叫他大人不记小人过,是这样吧,猴子?”
“嗯,”袁虹飞点点头,“最好还要有其他人在场,譬如我们。”
方鸣谦笑起来:“你们是想看我出丑吧?我给我爸道歉?我哪做错了?我们来辩论一下。”
“谁要跟你辩论,你这是不懂人情世故,晓得伐?你没错,你爸做错了,但是呢,在咱们国家,你还得找个台阶给他下,这样你爸才会回心转意。”
“不然呢?”
“不然啊,你爸揪住你小辫子了,说你当着那么多人,不给他面子,让他下不了台,为了他的尊严,为了他的面子,他只能和你妈离婚。”
方鸣谦倒吸一口凉气:“还有这种道理?你们不要骗我!”
高燕点点头:“两个姐姐说的有一定道理,你可以回去问问外公和外婆。”
“这些道理都是谁教你们的?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方鸣谦顿时觉得自己是一个方外之地的野蛮人。
“这些不是从小就爸爸妈妈教的吗?”袁虹飞说,“你爸你妈没教过你?”
“见鬼哦,我爸从来都不给我面子,最喜欢当众训我!”方鸣谦立刻委屈起来,“人越多他越兴奋!”
“哎,可怜的方鸣谦啊,”袁虹飞笑起来,“所以你也不给你爸面子。”
“可这一回啊,为了他们不离婚,你得给你爸一点面子,有没有这个觉悟?”
“你们!前面不早说!”方鸣谦对着三人每人拍了一记,“现在放马后炮,我觉得你们就是故意的。”
“别人是先礼后兵,你嘛先兵后礼,”张振振掐指一算,“我教你啊,明天你就带点东西去给你爸,现在天冷了,他没有被子,没有衣服,你还真想把他活活冻死啊?然后给你爸赔礼道歉,叫他回家。”
“态度好一点,这就是一个大楼梯,你爸可以顺着楼梯下来回家了。”
“做这种事太虚伪了吧?凭什么他自己跑出去,我还要求他回家?”方鸣谦捶着胸口。
“搞明白了这个问题啊,你就搞明白了大人们的面子啦,”袁虹飞眉开眼笑,“以后就不会那么笨,四处撞墙吃亏了。”
方鸣谦甩甩手:“你们说的啊,要是我干了这些,我爸还不回家,还要和我妈离婚,我跟你们没完。”
“别赖我们头上!”高燕往下一蹦,“是你自己太笨!”
“就是,小时候缺一根筋,大了变成直肠子,工作后是愣头青,结了婚天天吵架,没人疼也没人爱,孤苦伶仃当和尚!”
四人打打闹闹回了工人村,送走三人,方鸣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面子到底是一种怎样神奇的东西。
面子啊面子,你能化腐朽为神奇,让我爸乖乖回家,不和我妈闹离婚吗?
面子大神出现在方鸣谦的午夜梦境里。
在梦里,方鸣谦跟着长长的队伍一点点朝山顶移动,去朝拜传说中的面子大神。
面子大神在山顶高处时隐时现,是一张没有五官,朦朦胧胧的脸。
这张浮在半空中的巨脸虽然没有五官,却能让方鸣谦察觉到感情。
巨脸时而和蔼可亲,时而金光万丈。
方鸣谦听人们说起面子大神的种种故事。
有“面子”的人个个左右逢源,平步青云。
丢“面子”的人个个垂头丧气如丧考妣。
长“面子”的人个个荣光焕发生机勃勃。
最倒霉的是那些不给“面子”的人,被人们从山上一个个赶下来,经过时人人都躲着他们,只得孤魂野鬼一样在山间四处游荡。
轮到方鸣谦时,半空中朦朦胧胧的巨脸发出空灵又和蔼的声音:“小赤佬,你有什么心愿?你要我给你什么面子呢?”
“大神大神,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让我爸爸妈妈不离婚?”
没有五官的巨脸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会:“给你这个面子可以,那你带了什么东西来给我?”
方鸣谦这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顿时惊慌失措,连连道歉:“啊!弟子今天来的匆忙,忘记带贡品了!下次弟子一定补上!大神恕罪!大神恕罪!”
说罢连忙磕头如捣蒜,脑门把地面撞得咚咚响。
面具上闪过阵阵七彩弧光,等方鸣谦脑门磕出了七八个肿包,巨脸才说道:“谅你年少无知,这一次就给你个面子,不叫你爸爸妈妈离婚了,欠我的这个人情,下次要你补上!”
“多谢大神给面子!”方鸣谦心里乐开了花,一阵金光闪过,方鸣谦感觉脸上如沐春风,伸手一摸,皮肤丝滑水润,嫩白又充满弹性。
方鸣谦戳着自己q弹的脸颊,手感颇似高燕的圆脸,嘻嘻笑着跑下山去,后面排队的人都对他投来羡慕的眼光:“哎呀呀,快看快看,这个人有面子,有面子。”
方鸣谦一路跑到山下,找了一家理发店进去照镜子。
不照不知道,一照吓一跳,镜子里那个人脸型和五官变幻莫测,没有固定的形状。一会慈眉善目,一会凶神恶煞,上一秒柔情似水,下一秒横眉怒目。
“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呢?”方鸣谦摸着自己q弹的脸,“表情也太丰富了。”
“这就是面子呀,笨蛋!”张振振突然走了进来,一按肩头,用变形金刚里声波颤抖的声音喊道,“轰隆隆,变形,出发。”
袁虹飞从张振振胸口蹦了出来,两手化作铁锤,砰砰震着地面,在一阵山摇地动里开口说:“方鸣谦,让我们去调解庭大闹天宫吧!”
方鸣谦指着袁虹飞的滑稽造型,哈哈大笑。
醒来后方鸣谦瞟一眼窗外,东方发白,一个鹞子翻身下了床,跑去大衣橱前照镜子,经过梦里面子神的加持,方鸣谦觉得自己又变帅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