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学校，方鸣谦手舞足蹈把自己的梦告诉了张振振袁虹飞。

“你才是声波，”张振振撅撅嘴，“我这么美，当然是女汽车人阿尔茜。”

“那我是艾丽塔，”袁虹飞指着方鸣谦，“这家伙才是声波肚子里的机器狗、激光鸟和轰隆隆，三合一，又丑又坏。”

“我要说的重点不是你变成了轰隆隆，”方鸣谦摇头晃脑，“我想了想，你们昨天说的话有点道理，我要给我爸一个台阶下。”

“怎么给你爸台阶下？”

“我今天啊，打算去给我爸送点平常用的东西，不让他在单身宿舍挨饿受冻，免得柳桂芝又趁虚而入拍我爸马屁，然后呢，我去跟我爸道个歉，你们陪我一起去，让他有点面子。”

两人面面相觑：“孺子可教也。”

“呐，现在把我当成你爸，我们先排练一下，”张振振往球台上一坐，架起二郎腿，指间夹着一根粉笔充当香烟，“小畜生，你今天又来干什么？是不是皮痒了？”

袁虹飞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你这口气也学得太像了。”

“快我跪下负荆请罪，”张振振愈发得意起来，抖着二郎腿，“昨天骂了我，今天又想跟我和好？哪有这么简单！”

“我来负你骨头请你去死！”方鸣谦冲上去，揪住张振振两只耳朵，“啊，你好死不死，演什么不行，要演我爸？！”

“唉哟唉哟，痛痛痛，”张振振护着两只耳朵，嘴里继续占方鸣谦便宜，“你小子不是来给我赔礼道歉，给我台阶下的的嘛？怎么还敢拧起你老爸的耳朵来了？快放手，不肖子！”

“爹地啊爹地，”方鸣谦转到张振振身后，一只手箍住脖子，一只手捂住她嘴巴，用两根手指捏住鼻孔，“我今天来问问你，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袁虹飞捂着肚子：“唉哟你们别演了，我肚子笑疼了。”

张振振倔强地憋了一分钟的气，到最后两个腮帮开始青蛙一样一鼓一鼓。

“你快放手，振振要憋死了。”

“你投降就点点头，不投降就摇摇头。”方鸣谦死死捂住张振振嘴巴。

张振振又憋了几秒钟，实在撑不住，这才点头认输，方鸣谦一松手，张振振回身就是两拳。

“臭小子，你想闷死你爸啊！”张振振大口喘着气，“哪有这么道歉的？”

“你再敢演我爸，我就掐死你，”方鸣谦哭笑不得，“没见过你这么惹人嫌的角色扮演。”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快想一下，今天要怎么跟你爸道歉！”张振振两手护着喉咙，大口喘气跑掉。

“她这人没个正经，”袁虹飞点点方鸣谦的脑门，“不过你想通了就好，你爸也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你好好想想，到时候我们会陪你一起去的。”

中午，方鸣谦照旧在食堂打饭吃饭，吃饱了肚子，他坐上阳台破沙发，开始冥思苦想，要怎么给方木根台阶下。

想了半天，方鸣谦只想到了要给亲爹带什么东西。

换洗衣服要送几件，鞋子袜子也要，牙刷毛巾肥皂不能忘。

冬天的大衣不能送，不能鼓励我爸在外面过冬，被子送一条四斤的就够了。

细细一算，要送的东西还真不少。

方鸣谦正在盘算，眼角看见李锡生从院子里出来对自己招手。

方鸣谦头一昂，当作没有看见，心想你们不是不要我了嘛，不是叫我跟我爸去过吗？又喊我干嘛。

李锡生等了一会，见方鸣谦不过来，只得自己走去阳台上。

“听你婆婆说，你这几天都在食堂里打饭吃？”李锡生在沙发上坐下，对外孙表达一下自己的关心。

“食堂的菜好吃，”方鸣谦鼻孔里哼了一声，那天中午被赶出门的屈辱还在心头盘旋，“我以后天天吃食堂。”

“那你天天打饭，哪里来的钱？”

“我自己有零花钱，压岁钱！”

李锡生笑起来：“那等你钱花完了怎么办，你又不会赚钱，哪个给你钱打饭打菜呢？”

“那我就去食堂门口讨饭！反正不要你们出钱养我，我又不是你们亲生的。”方鸣谦把受过的委屈一股脑丢回去。

“我跟你婆婆商量了一下，你以后放学了，还是过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吧。”李锡生忍着笑。

“我不来！”方鸣谦想，你们不给我面子，把我往外面赶，现在又要喊我回去吃饭，“免得哪天你们心情不好，又赶我走，我又没饭吃。”

李锡生知道外孙的倔脾气，不再言语，强忍着笑走下阳台：“那你衣服总要换一下吧？你看看你领口，脏得不像样子了。脱下来放着，到时候你婆婆来拿。”

方鸣谦把领子扯过来一看，昨天晚上追柳桂芝出了一身臭汗，领子上又沾了灰，变成黑乎乎油腻腻的一截。

“我自己会洗，不劳你们大驾！”

方鸣谦走进屋子关了门，给全身换上一套新衣裤。

换过了衣服，方鸣谦开始整理要给方木根带的杂物，一样样一件件装进尼龙袋里。

一个下午，方鸣谦都在沉思道歉的台词，只想出干巴巴的几句，和写检查一样沉闷无味。

吃过晚饭，三人来到方鸣谦家一看，满地尼龙袋和包裹。

“你这是分一半家产给你爸啊，带这么多东西。”张振振挑了两个最重的尼龙袋，里头装着脸盆、热水瓶和一干日用品。

方鸣谦把捆好的被子往背上一背：“所以要喊你们帮忙，我一个人哪带得了这么多东西。”

“你想好等下要给你爸说什么没有？”袁虹飞拎起一包换洗衣物，“别又跟你爸吵起来，那我们就白出力了。”

“我今天是不会跟他吵的，”方鸣谦调整了一下背上的绳子，又把方木根的两双工作鞋拎在手里，“这次我要以德服人，用实际行动感化我爸。”

高燕拎着一袋轻飘飘的毛巾牙刷：“谦谦哥，等会我也帮你劝劝你爸。”

四人花了半小时，走到采场单身宿舍，走过那些闹哄哄的聚赌房间，敲开了方木根的房门。

方木根在门后疑惑地看着大包小包的四人，皱起眉头，表情阴晴不定：“你又来干什么？”

“我来给你送东西。”

方鸣谦带着三人走进屋子，一股单身汉的气味扑面而来。

桌上凌乱地放着装着剩饭剩菜的茶缸、干硬的馒头、一个半满的水壶，一只八宝粥罐子充当临时烟灰缸，烟灰飘得到处都是，满地都是烟蒂。

方鸣谦看了一眼床上，床板上铺着方木根借来的床单，被烟头烫出了好几个小洞，一件军绿色的棉大衣斜斜靠在床头，权当夜里的棉被。

方鸣谦把垫被和棉被从身上解下，递给方木根：“爸，天气冷了，你不回家，我怕你冻感冒了，给你带了垫被和被子来。”

方木根接过叠被棉被，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我给你带了这些，你就不要喊柳阿姨送这送那了，说起来影响不好。”

方木根没说话，接过垫被，掀开床单，把厚实的叠被铺在光溜溜的床板上。

这两天夜里方木根睡觉常被冻醒，有了这两样，夜里就能踏踏实实睡觉了。

方鸣谦又从包里拿出一套印花四件套递过去：“四件套我也给你带了，就是没带枕头来。”

方木根依旧不说话，接过床单被套，把厚厚的被子丢上床，打开被套，单膝压住被子，用一套复杂的手法，捆猪一样往被子上套床单。

“方叔叔你这是什么方法？”高燕看到这神奇的技法，走上来活跃气氛，“我家套被子都是一点点塞进去。”

“我这样套更快，”方木根把包扎好的被子一翻，让高燕拉住两只角，“你拉住了帮我抖一抖。”

两人把一床被子抖开，铺上床，棉被散发出一股樟脑丸的气味，闻到这熟悉的气味，方木根恨不得立刻倒在床上蒙头大睡一场。

张振振和袁虹飞帮忙，把尼龙袋和包裹里装着的各种零碎日用品一一取出来放在桌上，方木根暗暗清点了一番，有肥皂，洗衣服，蜡烛，脸盆，还有茶叶罐和泡茶玻璃杯。

方木根拎着水壶去水房灌了一壶冷水回来，放在电炉上，插上插头烧起开水，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喝到热茶了。

“爸，你平常用的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方鸣谦顿了一顿，“我昨天态度不好，说了很多气话，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

方木根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孝子带来的这些东西，暂时缓解了父子二人的敌对情绪。

“你还缺什么就告诉我，我再回去拿。”方鸣谦说，“你不用喊柳阿姨拿这个拿那个了，免得以后送回去更麻烦。”

方木根瞪起了眼睛，送回去？这小子话里有话。

方鸣谦看看众人，觉得时机已到，当众走到方木根面前，毕恭毕敬鞠对亲爹了三个躬：“爸，我昨天错了，不该冲撞你，你原谅我吧。”

方木根在床沿坐下，架起二郎腿，点起一根烟：“你今天搞这一出，又是为了什么？”

张振振袁虹飞强忍着笑扭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