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什么，你跟我妈吵架，两个人都不回家，我一个人在家里，觉得怪冷清的。”方鸣谦开始演可怜。

“天冷了，你又不想回家，我就给你送点秋天的衣服被子，”方鸣谦揉揉鼻子，“你要是消气了，就早点回家。”

方木根点点头，吸了一口烟：“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没人教你？”

方鸣谦点点头：“你在这里再住一段时间，也差不多了，到时候就回家吧，我妈气消了，也要回来了。你住外面也不方便。”

方木根不说话，茫然看着脚下地面。

“我们还是一家人，你一个人住到单身宿舍，别人会笑话我们的。”方鸣谦说，“你也别跟我生气。”

方木根沉默了好一会，才对方鸣谦摆摆手：“那你先回去吧，这些事情，让我再考虑几天。”

方鸣谦转身看看三人，袁虹飞点点头。

“爸，那我走了，你还缺什么东西，我过两天再给你带来。”

方鸣谦一转身，对三人使个眼色，四人一起下了楼。

一下楼，三个女生就嘻嘻哈哈笑了。

“你今天态度一般般，道歉还不够诚恳，没有达到痛哭流涕的程度。”张振振点评。

“你把耳朵伸过来，我可以让你诚恳地痛哭流涕。”方鸣谦一伸手，张振振连忙跳开。

“但我心里还是有点不爽，”方鸣谦挥挥手，“你们看，一道歉我爸就老卵了，又开始摆架子，什么再让考虑几天，他才不诚恳。”

“小不忍则乱大谋，”袁虹飞说，“这就是台阶啊，你爸现在慢慢走下来了，你得忍着。”

“我怕他走一步退两步，以后天天来这套，那我可吃不消。”

“笨蛋，你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尽早骗你爸回家，为了让你爸回家，有什么气，你都要老老师实憋着。”

“我再憋三天，”方鸣谦说，“过了三天我爸要再不回家，我就把今天拿过来的东西，全部带回去。”

三个女生哈哈大笑。

“听到没有，你们以后不要随便收眯缝眼的礼物，他都是有条件的。”

“那当然，你们以后跟我翻脸了，就把我送的东西全部还给我！”

“那我搞丢了怎么办？”

“那就折价，换算成人民币赔给我。”

“小气鬼，葛朗台！”

一天过后，方木根没有动静。

两天后，方木根还是住在单身宿舍。

到了第三天，方鸣谦按捺不住，自己一个人晚上去了单身宿舍。

这一回窗帘没有拉上，隔着窗户，方鸣谦看见亲爹正躺在床上，双手举着一本杂志在读。

他过去敲了敲门，方木根哼着小曲跑来开门，见到是方鸣谦，又不哼了。

原来你还不死心，在等柳桂芝吗？方鸣谦想着走进了房间。

“你又来干什么？是不是你外婆外婆让你来监视我啊？”方木根往床上一躺。

“爸，你还缺什么东西吗？”方鸣谦看看屋里，似乎大扫除过，比上次来时干净整洁了。

“我什么都不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方木根悠哉悠哉点了一根烟，“你回去跟问你外公外婆说，我过得好得很。”

幼稚！方鸣谦苦笑了一下：“你不回去，他们现在也不管我，这几天我都是一个人过的。”

方木根装作看书，不搭理方鸣谦。

“我每天都去食堂打饭，现在钱花光了，你要是再不回家，我以后就没饭吃了。”

方木根抬起头：“你外公外婆连饭都不给你吃了？”

“我身上的钱还够吃一天饭，从后天开始，我就来跟你吃饭。”方鸣谦搓着手。

“你说什么？”方木根从床上跳起来，“你要来跟我吃饭？”

方鸣谦点点头：“对啊，我妈又不在家，我只能找你了，你是我爸爸，我不跟你吃饭，我去哪里吃饭？”

方木根脸上顿时阴云密布，眉头紧锁，似大难临头。

“家里没有米没有菜吗？”

“可我也不会做饭，也没有时间做饭啊。”方鸣谦说，“要不你每天来给我做好饭再走。”

“你想得倒美！”方木根跳回床上，盘起双腿，“你让我想想。”

过了一会，方木根提出第一个问题：“你现在每顿饭花多少钱？”

“一块五。”

“怎么花这么多钱？你吃什么？海参鱼翅吗？”

“我每顿打二两饭，三个菜。”方鸣谦咂咂嘴，怀念起拆骨肉来。

“你一个小鬼！吃三个菜干什么！”方木根顿时着急起来，“你打四两饭，一个菜就行了！”

方鸣谦偷笑，咳嗽一声：“反正后天我就来跟你吃饭了，你打什么我吃什么，管饱就行。”

“那不行！”方木根把头摇的拨浪鼓一样，“我们付给你外公外婆生活费的，这个月都没结束，你还是过去跟他们吃饭。”

“那你去跟他们讲，”方鸣谦忍着笑，“他们说你要离婚，他们不管我了，叫我来找你。”

“离婚归离婚，伙食费归伙食费！怎么能这样！”方木根焦急起来，“你自己去说。”

“我说不来，我不管，反正后天我钱花完，就来跟你吃饭。”方鸣谦感觉自己终于抓住了亲爹的弱点和痛处。

“不行不行不行，我现在自己都吃不饱，哪有钱供你吃饭？”方木根转转眼珠，“要么你回去把存折拿来，我取点钱。”

“存折我妈带走了，”方鸣谦立刻打消了方木根的念头，“家里一分钱都没有。”

方木根又沉默不语。

“爸，你不能自己一个人躲在单身宿舍，让我饿肚子啊。”

“要不你回去跟外公外婆好好说说，搬回去住算了。”方鸣谦看看窗外，“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到了冬天，我可不来给你送东西了。”

“你让我再好好想想。”方木根皱起眉，快乐的生活，被突如其来的拖油瓶打断了，“你这么大了，也要学会自己想办法了。”

方鸣谦叹口气：“爸，那我先回去了，后天中午我来找你吃饭，到时候见，拜拜。”

走出单身宿舍，方鸣谦回头看看微弱的灯光，发出一阵坏笑，想就这么丢开我，一个人逍遥快活？哪有这么简单！

后天中午，方鸣谦书包里装着大茶缸，来到了单身宿舍。

方木根见到方鸣谦从书包里拿出大茶缸时吃了一惊：“你拿这么大茶缸吃饭？”

“最近没油水，我饿得快！”方鸣谦拍拍肚子，“爸，什么时候去打饭？”

方木根闷闷不乐带着儿子进了食堂，打饭时特意给方鸣谦打了四两饭。

方鸣谦一指外面的炒菜小摊：“爸，外面的菜好吃，我们去外面打菜！”

“有什么好吃！脏死了，”方木根拉着方鸣谦走到大锅菜窗口，“还是食堂里头的干净。”

方鸣谦看着窗口里一排绿油油，了无胃口，眼角一转，看见了一盆红烧大排和一盆红烧鸡腿。

“爸，我要吃大排和鸡腿。”

“你打了这么多饭，还吃得下鸡腿和大排？”方木根撇着嘴，“我看吃点青菜豆腐就好。”

身后排队的工友发出嗤嗤笑声。

“老方啊，你自己吃点青菜豆腐，儿子还要长个子咧，省这点小钱，到时候买增高鞋穿？”

方木根只得硬着头皮一指大排：“师傅，大排。”

“给我打两块大排！”方鸣谦比出两根手指，“有荷包蛋吗？”

打完菜，父子二人找了张桌子坐下，方木根气鼓鼓看着方鸣谦茶缸里的大排和荷包蛋。

“你什么时候这么能吃了？我都不知道。”

方鸣谦心里又是一阵偷笑，夹了一块大排递给方木根：“这一块我是帮你打的，我怕你舍不得。”

方木根夹起大排狠狠咬了一口：“我多谢你哦，我跟你说好，以后，我们一个礼拜吃一次大排。”

“那平时呢？”方鸣谦大口扒饭，“青菜豆腐我吃不来的，一吃就肚子疼。”

方鸣谦脑门上铛一声挨了一调羹。

“还会肚子疼？我看你乡下泥腿子的命，把自己当太子了？快吃饭！”

方鸣谦忍着笑，吃完一茶缸饭菜，抹了抹嘴：“爸，学校要买辅导资料了，还要我们订课外读物。”

“我去洗碗，等下再说。”方木根端着茶缸，一溜烟跑回了单身宿舍。

方鸣谦后上楼，再去敲门时，方木根从被子里有气无力说：“我头疼，想睡午觉了，你先回家吧。”

晚上放学，方鸣谦再去单设宿舍找方木根是，发现铁将军把门，怎么都敲不开房间门了。

“我爸爸人呢？”方鸣谦问隔壁的工友，“他去哪了？”

“你爸爸今天跟人调了班，上中班。”工友说，“晚上不回来了。”

为了躲我吃一顿饭，我爸也是拼了。方鸣谦嘿嘿一笑，叫你不回家，还想在这里当快乐单身汉？你不是要我抚养权吗？我就天天找你要大排吃。

方鸣谦一个人去食堂打了饭菜，吃完在门口坐了一会，方木根果然没有回来。

你们说我爸吃软不吃硬，我看我爸啊，软硬都不吃，就怕我吃他一顿饭呐。

方鸣谦回到家里，晚上三人来开会，方鸣谦把事情一说，几个人都哈哈大笑。

“你爸是有点太小气了，他要存那么多钱干嘛啊？”

“谦谦哥，你别去找你爸了，中午来我家吃饭。”

“那不行，”方鸣谦摇头，“我不是为了这顿饭，我是为了让他早点回家。”

四人玩了一晚上强手棋，方鸣谦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方鸣谦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打开门一看，脸色蜡黄憔悴的李秀兰站在门口。

“妈你回来了！”方鸣谦揉着惺忪睡眼，“我不是做梦吧？”

“谦谦，你爸爸呢？”一个声音从李秀兰背后传出来。

方鸣谦伸头一看，说话的人穿着一套黑色中山装，带着一顶黑色鸭舌帽，身边的一个老太太脸上皱纹纵横交错，像是井田阡陌。

“爷爷奶奶？你们怎么来了？”方鸣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