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小竹竿和树枝都烧成花白的木炭后,方鸣谦掏出几个红薯铺下去,在红薯面上重新铺一层树枝,加上狗尾巴草引燃,五人围坐在火堆旁,不停添柴,把篝火烧得很旺。
高燕来了兴致:“我来讲一个,前几天我家发生的事情。”
“我新爸买了个先进设备,叫抽油烟机,很大一台装在灶头上面,我家现在用液化气灶的嘛。”
“然后我新爸上礼拜钓了两条野生鲫鱼回来,说肉质细嫩鲜美的,要亲手做红烧鲫鱼给我们吃。然后他在厨房里做菜的时候,我就去看抽油烟机到底怎么回事,两个大吸盘一样的东西,呼呼呼往里吸气。”
“然后嘛,我新爸一看,我们几个都在一边看他做菜,他就来劲了,说年轻时候在部队当过炊事兵,也学过几手绝活,说着说着就要给我们表演他的颠锅技术。”
高燕拿着一根树枝往上抖了几下。
“他一边抖,还一边教我们,这个颠锅啊,不能使蛮力,要用巧劲,感觉到颠出去的一下,要往回缩一下,他越说越起劲,还把锅端出来给我们表演,颠得是很高,两条鲫鱼跟飞起来一样,我们都夸他,我新爸特别得意,放回灶上,左一颠,右一颠,说烧鱼翻身最难,搞不好就要把鱼肉弄散了。”
“像我这样一颠,鱼烧得又入味,又不会散形,你们以后啊要多学点。然后孙小军发现了一件事,看了老半天,还问了我,才问,爸,鱼好像不见了耶。”
“怎么可能呢,我新爸说,你们就是妒嫉我颠锅颠得好,故意逗我。”
“我妈看了一下说,老孙,说正经的,鱼真不见了,不信你自己看!”
“我新爸低头一看,哎,真的,锅里就剩下汤啊葱啊姜啊,就是没鱼。我们都奇怪啊,鱼呢,鱼到哪去了啊。找了半天,灶后面啊地上都没有。我妈就关了抽油烟机。”
“咚咚两声,两条鲫鱼从天而降,掉进锅里,溅得我新爸一头一脸全是鱼汤。我们全家先是吓了一大跳,然后笑疯了,原来那两条鲫鱼在颠锅的时候啊,被抽油烟机吸住了,挂在吸风口上,被吸住的那半边,鱼肉都被吸干净,只剩下白花花的骨头。半边鱼!我们看了觉得更好笑,现在想起来肚子还痛!”
“那最后那两条鱼吃了没有?”方鸣谦抱着肚子问。
“我们都没吃,说一股机油味,就我新爸一个人吃,还没吃完,就被我妈赶去厨房拆油烟机,从里头烧出一堆鱼肉,我们又笑了一晚上,这一个礼拜都在笑这件事。”
几个人听完,想起两条鱼被紧紧吸在上面的场景,一个个放声大笑。
“你新爸也跟小孩一样,喜欢嘚瑟。”
“最关键他失败了啊,还当着我们的面!”高燕想着想着又把持不住,捧着肚子一阵傻笑。
烤红薯的香甜味传了出来,张振振立刻蠢蠢欲动,拿了树枝想去拨一个出来尝鲜,被方鸣谦拦住。
“别动,还没好呢。”
“我都闻见香味了呀,”张振振食指大动,“我尝一个熟了没有。”
方鸣谦看着火势小了下去,喊高尔基一起,两人捧着一把把页岩土把火堆盖上。
“你们这是干嘛?种红薯哪有种熟的呀?”袁虹飞问。
“猪头,要再焖半个小时就可以吃了。”
高尔基捧土时脱去了白手套,露出了开裂的手掌。
“呀呀呀,你手怎么了?”张振振眼尖,“是不是小时候被硫酸烧过?”
“我是练铁砂掌练成这样的,”高尔基说着从火堆里跳出一块木炭,“你们看好了啊。”
高尔基把一条红通通的木炭合在手掌里,大力搓揉起来,白灰和黑碳夹杂着火星从手掌间纷纷飘落。
“不烫吗?”袁虹飞捂住嘴,“你别逞强,快把手给我看看!”
高尔基把整根木炭搓得灰飞烟灭,这才笑嘻嘻张开手给四人看,除了黑黑的碳粉和一股焦味,手掌毫发无伤。
“哇!佩服佩服!铁砂掌要怎么练?”张振振十分激动,“教教我怎么样?”
“很难练的,手要天天去插铁纱,还要打树桩。”
“我不怕我不怕,我能吃苦,”张振振对高尔基刚才的表演钦佩极了,“你收我做徒弟啊。”
“别闹了,”方鸣谦说,“铁砂掌,传男不传女的,你别想了。”
“吼!凭什么不传女!”张振振掰开高尔基的手掌仔细研究起来,“哇,真的是铁板一块,又粗又厚。”
袁虹飞打了张振振一下:“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干嘛去摸男生的手?”
方鸣谦捂嘴一乐:“喂,振振张,别忙着拜师,你的笑话呢?”
“就是!你的笑话呢?”袁虹飞把张振振推开,“快给我们说笑话。”
“我的笑话呀,太多了,我是个马大哈,不知道讲那一个好了。”张振振抓抓头,“讲个最简单的,小时候回老家,过年不是要贴春联的嘛,农村规矩很多的,到处都要贴,大门啊,厨房啊,茅斯坑啊,猪圈都要贴,然后我没事干,晚上我爷爷在前面刷胶水,我就跟在后面帮忙贴。”
“大年三十那天早上,我爸起来一看门口的春联,就把我揍了一顿,我妈一看,也揍了我一顿,我爷爷一看,吹胡子瞪眼睛骂我。”
“为什么?”
张振振嘻嘻一笑:“我搞混了,我把本来要贴到猪圈的春联,贴到了爷爷家门口,上联是,能吃爱睡不生病,下联是,肥头大耳白又壮,横批,六畜兴旺!”
一伙人笑出了眼泪。
“真有你的!”
“难怪你耳朵那么大!”
“眯缝眼眯缝眼,别光顾着笑,你的笑话呢?”
“我没笑话啊,”方鸣谦手一摊,“我负责烤红薯,你们继续。”
高燕把方鸣谦拉到一边:“我有话要跟你讲。”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高燕嘴一撅:“我妈现在安排孙小军监视我,不许我跟你玩,要是被她发现了,就天天关我禁闭。”
“我都习惯啦,”方鸣谦说,“那你就老实一段,等风头过去了,我再找你玩。”
“可我每天都想找你玩!”高燕苦恼起来,“下课才十分钟,去你们年级就要花五分钟,说两分钟话跑回去,累死人了!”
“那我以后下课来找你,”方鸣谦说,“第二节课做完操在操场上玩。”
“我今天难得跑出来,是因为我妈上班去了,以后周末我们都没什么机会一起玩了。”
“我们不有一年都没在一起玩过,现在不还好好的,你怕什么?”方鸣谦刮着高燕的脸。
“嗯,我就是心烦,你爸妈怎么样了?”
方鸣谦嘘了一声:“他们去法院离婚啦,还不知道把我判给谁呢。”
“判给我!”高燕拍拍方鸣谦,“别难过,我爸妈离婚了,我不也好好的。”
“我是不难过,而且我准备好了,要是把我判给我爸,我就离家出走住到棚子里去。”
“那我给你送饭!”高燕说,“我妈再拦我,我也跟你一起离家出走。”
“那不是变成私奔了啊?”
“私奔就私奔,我妈烦死了,天天这样那样。”
“等我们长大就好了,上班了赚钱了,他们就管不到了,我数数啊,起码还有十年!”
“十年!”高燕一拍额头,“我怕我不跟你一起玩啊,你又要朝三暮四了。”
“不会不会,我不喜欢那些花花草草。”
“那你喜欢我咯?”高燕咬着手指笑,“哎,你都没给我正式说过。”
“你肉麻死了,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影响学习!”
“影响个屁!这些大人不也天天谈恋爱,结婚还离婚,还不许我们喜欢一下了,真是!”
“好啦好啦,你放一百个心,老实点别再被你妈抓到把柄。”
“嗯,回去吧,待会他们又要笑我们了。”
两人手拉手走回去,方鸣谦抛开土堆,剥出一个个烤的焦黑的红薯。
高尔基充分发挥了铁砂掌的作用,把红薯放在手里一搓,焦黑碳化的外皮就纷纷脱落,他把冒着热气的红薯一个个递给其他人:“小心烫啊。”
方鸣谦拿来五根竹条,每人发了一根,插在红薯上,呼呼吹着气。
烤好的红薯黄心味甜,五人一个个吃得嘴角焦黑,才心满意足灭了火,翻墙进去,到木屋边又干了一会活。
袁虹飞凑过来:“喂,晚上文化宫放电影,要不要去一起看?”
方鸣谦眨眨眼:“我晚上还要赚钱的呢!”
“我又不是喊你,”袁虹飞捣来一拳,“你问问他去不去。”
“哎,高尔基就是要和我一起去赚钱。”
“赚什么钱?我请客,我家发了好多电影票!”
“我去问问他啊。”方鸣谦转身把高尔基拉到一边。
高尔基思索再三说:“天天晚上跑腿,偶尔也要休息一下嘛,对吧?”
“上路子!”方鸣谦嘿嘿坏笑起来,“那晚上我来喊你。”
高燕撅着嘴,为自己不能参加晚上的活动生了半天闷气,大家才一起下山。
下山时,袁虹飞和高尔基越走越慢,脱离了队伍,山坡上依旧飘下一串串夸张的银铃般的笑声。
“方鸣谦啊方鸣谦,你听听,猴子现在有多浪,”张振振为袁虹飞的重色轻友忿忿不平,“就是你,吃饱了没事干,前线做媒,你还以为你是月下老人啊。”
“月下老人是牵红线的,”高燕说,“他用什么?烤红薯,我看他最多算个红薯老人,专门乱点鸳鸯谱。”
“我到有一个好主意!”方鸣谦灵光一现,“一石二鸟之计!振振你是不是不想当电灯泡?”
“嗯,怎么了?”
方鸣谦看看高燕:“你觉得,让振振牺牲一下,假装喜欢一下你的新哥,然后你不就可以跟你新哥一起出来,跟我们一起玩啦?”
“哇,这是个好主意!”高燕拍手。
“停!”张振振横过来拦住两人,“你们好歹先问问我同意不同意吧?我看得上孙小军嘛?”
“山人姐姐,那你同意不同意?”高燕可怜巴巴看着张振振。
“看你们这么可怜,我就牺牲一下我自己吧,”张振振摇头,“你们都要完蛋了,一个个都早恋!只有我出淤泥而不染!”
“高燕!”
“什么?”
“孙小军哄女生水平怎么样?”
“还可以!他老吹自己是高手!”
“你觉得呢?”
“一般般,比方鸣谦差一丢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