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灯亮起，银幕上打出字幕，离场的人流从各个门里涌出来。

张彩霞一拽高燕耳朵，看一眼孙小军：“走了，回家！”

高燕苦着脸对方鸣谦告别。

母女三人离去，张袁高三人从身后走上来，张振振一拍方鸣谦：“看来你斗法斗不过丈母娘。”

“主要是马屁拍得不到位，”袁虹飞点评说，“以前工作没有做好，有很多疙瘩没有解开。”

高尔基摇摇头：“我就跟你说吧，这种事最烦了。”

方鸣谦耸耸肩：“我都习惯了，就不知道这一次燕子要关多少天禁闭。”

“迟早因为关禁闭恨你，”张振振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哎，方鸣谦，你一个月三十块零花钱，真的假的？”袁虹飞看一眼张振振。

张振振摸摸肚子：“是呀，猴子请我们看电影，电影很恐怖，看得消耗很大，消耗得肚子有点饿了。”

方鸣谦警惕地一摸口袋：“高尔基自觉点，请客吃宵夜。”

“我一个月一分钱都没有，还要给我妈钱，你叫我请客？”高尔基看看袁虹飞，“你想吃什么？”

“我们去吃清汤，”张振振说，“让眯缝眼付钱！叫他骗我们，说一个月就五块零花钱？！”

在夜宵摊上吃完清汤，四人分头回家，途径外公家院子时，方鸣谦听到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谈话。

“个么，当真要把谦谦抚养权给他？”

“秀兰是这么讲的。”

“明天开庭？”

“法院人讲，最好是庭外调解，他那边要是不同意，一审一般都判不离婚，上诉又要等六个月。”

“……”

方鸣谦趴在篱笆上听了几句，蹑手蹑脚回了自己家。李秀兰已经睡下，卧室里响起了鼾声。

我爸可真可恶，方鸣谦想，又不会好好养我，零花钱都舍不得给，还要占着茅坑不拉屎，非要争我抚养权干什么！

第二天起来，李秀兰肿着眼泡，吃早饭时一言不发。

“听别人讲，你们今天要开庭了，”方鸣谦吃着泡过豆浆的油条，“我的抚养权到底归谁？你还是我爸？”

“还没有商量好，”李秀兰说，“你爸想要你抚养权。”

“我不要跟他过，他这个人，连零花钱都不给我的，我跟他怎么活？”

“要是不给他抚养权呢，他就不同意离婚，”李秀兰说，“还要再打官司。”

方鸣谦想了想，还是在亲妈心上戳了一刀：“他想拖着就让他拖好了，柳桂芝肚皮越来越大，到时候要生了，还不离婚，我看他们怎么办。”

李秀兰翻了一个白眼：“你到算得蛮好！”

“你可别把我抚养权给他，我跟我爸没法过。”方鸣谦说，“你要了我抚养权，我可以继续跟公公婆婆过。”

“你什么意思？”李秀兰看看方鸣谦。

“你们离婚了，我爸肯定跟柳桂芝结婚，他结婚了，你以后也要找人结婚的。”方鸣谦喝完豆浆，“我跟着你就是拖油瓶，你就不好找人结婚了，所以我还是和外公外婆一起过吧。”

李秀兰耸耸肩：“等去了法院，看你爸怎么样说。”

一上午方鸣谦又心神不宁，中午放学后他直接走去李锡生家院子打听情况。

“法院到底怎么说？”

“你爸爸说，要是你不归他，不跟他过的话，他不肯离这个婚。”

“狗屎！”方鸣谦一跺脚，“我不要跟他过！”

“那你自己找你爸爸说去？”沈勤囡看看方鸣谦，“我们怎么劝他，他都不肯。”

“那先让我吃饱饭，”方鸣谦解开书包，把这些都抛去脑后，“吃饱了我再去跟他吵架。”

吃了满满三大碗米饭和半盆红烧肉，喝了一缸浓茶，方鸣谦背着书包朝采场单身数宿舍进发，敲开了方木根的木门。

“你上来了？”方木根和柳桂芝一人端着一只茶缸正在吃饭。

“爸，我来问问你，你为什么非要我的抚养权？”方鸣谦看一眼屋里，又多了不少家当，“你本来就要跟我妈离婚了，干嘛还要拉我下水？”

方木根扬起眉毛：“什么叫拉你下水？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我觉得跟你一起生活，对我的成长不利。”方鸣谦索性撕破脸皮打开天窗说亮话。

柳桂芝端着茶缸走了出去。

方木根笑了笑放下茶缸：“这轮不到你来下结论，小孩怎么能没有父亲呢？”

方鸣谦摇摇头：“爸，咱们明说了吧，跟你在一起过日子，我肯定会非常不开心，特别难受。”

“为什么？”

“因为……第一，你根本不了解我的生活习惯，我跟你在一起不习惯。”

“那是因为从小你外公外婆太溺爱你了，我觉得你一点苦都吃不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我为什么要自找苦吃？你根本就不关心我，也不在乎我的感受，”方鸣谦看着方木根，“外公外婆对我好就是溺爱我？你天天骂我天天打我就是对我好？这也太没道理了。”

“我骂你打你，是因为你不服管教。”

“这个先不谈，我说第二点，你太小气了，跟你过我没有零花钱，我要买什么，你都会用各种借口打发我，你把钱看得比我这个儿子更重要，我又不会赚钱，只会花你钱，你要抚养我干什么呢？”

“你跟我姓，我当然要养你，而且要用我的方式管教你。”

“爸，你搞错了一点，我不是你的私人财产，我也有选择的自由，我这么大了，也有自己的看法，你对不好，我不想跟你过日子，你不要跟我妈争我的抚养权了。”

“你妈让你来说的？”

“我自己想来，我就想问问你，你对我又不好，还非要争我抚养权干什么？”

“因为你是我儿子！我是你老子！”

“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爸，你把抚养权让我妈吧，我跟她过，显然比跟你过要好。”方鸣谦看看周围，“你现在住单身宿舍，离婚你也分不到多少财产，我妈有一套房子，外公外婆就住在对面，他们从小把我养大的，不论是钱还是亲情，人际交往，抚养方式，我妈都比你更有优势，你非要闹到法院审判，你也站不到优势。”

“你到研究得蛮清楚啊，不过不管你怎么讲，我都不会放弃你的抚养权，你不要跟我说，我们等法院判决好了。”

“就算法院把我判给你，我也不会跟你过一天日子！”方鸣谦说。

“哦，那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了。”方木根露出一脸坏笑，“我到真不信，我管不了你。”

“我就是来通知你一声，希望你主动放弃。”方鸣谦说，“我的本事你不用看，反正我宁可死，也不要和你一起过日子。你要是不跟我妈离婚，我还能忍几年，你现在做了这些事，还想我跟着你过？你做梦！”

方鸣谦扭头走出了方木根房间，昂首挺胸走下楼。

到了学校，方鸣谦先去找了高燕。

“如果法院把我判给我爸，我就准备离家出走，”方鸣谦说，“要是你找不到我了，别着急，我提前跟你说一声。”

高燕点点头：“你带我一起，我也要离家出走。”

方鸣谦睁大了眼睛。

“我妈现在关我禁闭，还停了我零花钱，还不许我跟你玩！”

“可我不是真的离家出走，”方鸣谦看看高燕，“就是做个样子吓吓他们，最后还是要回去的。”

“我当然知道，你以为我傻吗？”高燕抓抓脑袋，“我建议，我们周末离家出走两天，礼拜一回来上课，这样不算逃课。”

“跟我想得一样！”方鸣谦刮了高燕脸一下，“那我们这几天先准备一下。”

“我准备了很多零食，”高燕说，“还要准备什么东西，你有经验告诉我。”

“我也没这方面经验，”方鸣谦说，“我回头去问问那些离家出走过的，看看他们怎么说。”

“谦谦哥，”高燕拉着方鸣谦，“我妈这次太过分了，一点道理都不讲，我跟她拼了。”

“我爸也是，大人都不讲道理，我们跟他们拼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

“吾将离家而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