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着烧饼,把一锅粥喝完,清汤寡水,吃得肚子咕咕直叫。
那抠门鬼一看,刚才吃烧饼时,掉了许多芝麻下来,落在桌上,想归拢来吃了,又怕被小气鬼看见,学着来抢芝麻吃,这不吃吧,又白白浪费了。
抠门鬼想来想去,心生一计,拿开碗筷,愁眉苦脸对小气鬼说道:“贤弟,你说钟馗那厮明日就要来寻我们麻烦,不知你有何应对良策?”
小气鬼被问得连连摇头,单手托腮道:“小弟可是一点主意都没有,愁苦得很,连师父都被钟馗杀了,我们又怎是他对手?”
抠门鬼拿手指沾了沾唾沫,趁机在桌上划了一道:“你看,钟馗来找我们,肯定要走308国道。”
手指划过之处,把散落桌上的芝麻一一沾起,抠门鬼又把手指往嘴里一送,将沾上来的芝麻全数送进口中,继续沾了些唾沫,故意在桌上画起地图来。
这里一横,那里一竖,还要点上几点沾上零星落单的芝麻,在桌上画出一幅歪歪扭扭的地形图来。
小气鬼被抠门鬼一张图画得头晕脑胀,待到反应过来,桌上芝麻已经被抠门鬼沾了个一干二净,唯独桌缝里还卡着三个芝麻,不曾让抠门鬼的手。
小气鬼嘿嘿一笑,拿了牙签道:“那我们不如在这设下一个埋伏,等钟馗上钩。”
小气鬼一边说,一边就要用牙签去挑桌缝里的芝麻。
抠门鬼看得一惊,猛地站起来一拍桌子:“大事不好!”
小气鬼牙签才伸进桌缝里,被抠门鬼这么一拍,牙签卡在桌缝里断成两截。
小气鬼举着半截牙签,瞪大眼看着抠门鬼:“你拍桌子干什么?!有什么大事不好了?”
“那赖皮鬼问你借钱,用的是什么理由?”抠门鬼说着把食指伸去小气鬼面前,刚才那一拍,已经拍出了桌缝里的三粒芝麻,他用手指点了三点,将三颗芝麻全数收入自家口中。
“那一年他还没当大王手下,正好他娘又死了,说要走动走动关系,到大王这里某个一官半职,问我借了五两银子,说是给机灵鬼送礼,让机灵鬼在大王面前帮他美言几句。”
“我为什么要说大事不好呢,”抠门鬼嚼着芝麻慢慢道,“大王一死,赖皮鬼那个私人助理的头衔,就是个虚名,要是大王还活着,赖皮鬼看在大王面上,或许会还你个二三两银子,这大王一死,赖皮鬼怕又要找新靠山,你这钱呐,难要了。”
“那我们快点去找他要钱,说不定赖皮鬼还不知道大王死讯。”
“不过话说回来,”小气鬼想到赖皮鬼要赖自己的账,顿时懊恼起来,“我这辈子就借过一个人钱,就是赖皮鬼,他还是从小跟我玩到大的朋友呢,穿开裆裤那会,我们就是邻居了。”
抠门鬼冷笑一声:“哼,这种人,我劝你不要跟他讲什么交情。”
“那你又是为什么借钱给他?”小气鬼好奇问道。
“哎,我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有一回赖皮鬼推粪车给人家送粪,路上撞到一个碰瓷的熊孩子,本来没事,结果那熊孩子心狠,想多讹赖皮鬼几个钱,硬生生一头撞在粪桶上,把自己摔成了脑震荡。”
“一家人抓住赖皮鬼不肯放他走,要去医院检查,我正好路过,被赖皮鬼抓到,死求了半天,借了他二两半银子私了,赖皮鬼说算我一分的利息,分十年还我。到现在不要说本金,连利息都没给!”
小气鬼哈哈大笑:“难为你老兄如此抠门,竟然也会中了赖皮鬼的道道。”
“哎,赖皮鬼你又不是不知道,借钱得手之前,成天就会跟你装可怜,说自己命苦,娘死得早,爹又不管他,想法设法让你生出一点同情心来,等你一可怜他,他就趁机问你借钱,钱借到手,这才露出本来面目。”
“多说无益,师兄,我们还是快去赖皮鬼家找他要账,叫他还钱去!”小气鬼连忙道。
二人出了门,急急忙忙往赖皮鬼家去,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黑压压一群人围在赖皮鬼家门前,口口声声喊他出来。
“章滑,你前年腊八问我借的两个鸡蛋,说明天还的,到今天都没还,你给我出来!”
“章滑,你个臭不要脸的,老娘自己挖了几块地种菜,你个黑心的就天天晚上去偷老娘菜,种什么你偷什么,你就缺买菜的这两文钱?老娘知道你喜欢夜里偷,专门等到晚上九点去浇大粪,结果你这个天杀的,连刚浇过大粪的黄瓜都生吃,吃到你全家烂肚肠!”
众人一阵哄笑:“他会烂肚肠?他吃得可肥咧,你问问马老太,章滑在她摊子上欠了多少账?”
马老太一声长叹:“章滑这个杀千刀的贼骨头哟,从小时候五岁起,就来我摊子上欠账,说明天还明天还,吃到现在四十岁,还带他爹一起来我这里欠账吃油墩子,我算算啊,一起欠了我……十三万八千六百二十七个油墩子的钱没还,不是这两个贼骨头,我马老太早就富甲一方,移民美帝了。”
“你被他骗钱还算好,”一个白发苍苍的五十岁老太哭哭啼啼走出来,“我比你还惨,还被他骗色呢。”
众人又一阵哄笑:“黄卫英,要说章滑骗你钱,倒是平常事,你说他骗你色?这个是你自己杜撰的吧?你就比他爹年轻几岁,他也下得去手?”
“哼,你们知道什么,章滑这个畜生,当年还是个穷鬼,天天给人挑粪,老娘那时年纪也才四十出头,也还有几分姿色,他见我生得貌美,就起了兽心,天天来我家挑粪,趁机勾引老娘,又是哄又是骗的。”
“这章滑天天跟我哭诉他时运不济,死了娘,亲爹要续弦,要赶他出门,他无依无靠,只得挑粪维生,把自己说得可怜极了,唤醒了老娘的母爱,就让他得了手,得手后,他就三天两头,天天夜里来爬我窗台。”
“我那时还没有离婚,哪能天天让他爬窗台,我就去街上小旅馆长包了一个房间,章滑和我天天在那幽会,后来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告诉了我死鬼前夫,给他知道了,就带着黑压压一帮人来抓奸。”
“章滑那贼胚自己从三楼跳下去跑了,把老娘一个人留在房间里,被我哪死鬼前夫抓回去,他就天天打我虐待我。”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老汉说,“你自己也有责任。”
黄卫英越想越伤心,止不住大哭起来:“我也是个苦命的人,到后来,章滑就天天问我要钱花,不给他钱,他就不来找我。”
众人一阵哄笑:“你就当养个小白脸,给他花点钱又有什么?”
“我呸!他那张乌龟脸比柏油还黑,老娘凭什么倒贴?”黄卫英恼起来,“后来章滑把我私房钱花完了,就怂恿我跟前夫离婚分财产,还信誓旦旦跟我保证,说我只要离了婚,他就要娶我,跟我结婚。”
大家又哄笑起来:“黄卫英,那年你儿子都十八岁了吧,你儿子都比章滑高了,你还信他这种鬼话?结婚?我看你是头昏!”
“女人嘛,哪个不渴望爱情?总是被爱情遮蔽了双眼!”黄卫英擦了擦眼泪,“等我跟前夫离了婚分了财产,这章滑又骗我住到他家去,花我钱不说,还要我给他还有那个老贼骨头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我去的时候,他家跟狗窝一样,霉的霉烂的烂,一条裤子都是儿子老子两个人一起穿。等我去了,见他父子二人可怜,又自掏腰包,给他买衣服买鞋子,添置了不少家当,做了两年陪睡和免费保姆,这两年他一味哄我,我每次问他什么时候跟我结婚,他就说明天。”
大家又笑起来。
“结果你们看看,我从四十几岁等到五十八岁,他还没娶我!”黄卫英说着就往赖皮鬼章滑家里丢了两块砖头,“章滑,我问你,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结婚?”
“明天!”墙里传来赖皮鬼的回答,“明天我一定跟你结婚!”
众人又笑起来:“章滑这个明天跟别人的明天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小气鬼搭腔问。
“我们的明天啊,是死的,譬如今天是十月一号,说的明天就是十月二号,章滑的明天啊,是活的,会生儿子,明天生明天,代代相传,薪火无穷。”
“黄卫英,你后来跟章滑怎么样了?”
“后天我天天催天天催,把他催烦了,他就跟我说,你要是着急找人结婚,就去跟我爸结婚!”
众人笑出了眼泪笑痛了肚子:“他叫你跟他爸结婚?!”
“他父子两个想得倒美!我一急跟章滑吵了起来,他其实早就想好了怎么对付我,学着我那死鬼前夫的样,对我拳打脚踢,把我打得鼻青脸肿,还说什么我没离婚就跟他章滑偷情,要是他跟我结了婚,以后我也要给他戴绿帽子。”
“黄卫英啊黄卫英,你也是可怜呐,章滑这样对你,你还要跟他结什么婚?他就是花你的钱,等你没钱了,就一脚把你踢开。”
黄卫英跺跺脚:“这我也知道,可我心里咽不下这口气,章滑,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想跟我结婚,你就把我当初给你买衣服、买家电那些钱还给我,把账结了,我们就一拍两散!”
“明天,我明天就给你钱!”赖皮鬼章滑隔着墙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