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光透过篱笆缝隙照进来,在地面留下一条条细碎的光斑,被窝里暖呼呼的气息混杂着松针的清香。
高燕抬手一巴掌,把方鸣谦从睡梦中打醒:“大懒鬼,起床刷牙洗脸吃早饭!”
方鸣谦揉着惺忪睡眼,感到背后又空又凉,回头一看,张振振和袁虹飞已经不知去向。
“这两人呢?”
“她们去买早饭了,”高燕站在清早的冷空气里浑身发抖,迅速穿上外套,从书包里翻出洗漱用具,“一会就回来。”
方鸣谦跳出被窝穿好衣物,拎着一个大红桶,和高燕走出棚子,对着清早的阳光洗漱。
每人洗了一把冷水脸后,山里湿冷的感觉从脚背一路蔓延上来,方鸣谦拿了几根枯枝,在土坑里生火取暖,两人围坐在劈啪作响的小火堆旁伸出双手烘烤。
张振振和袁虹飞翻过墙头,每人手里提着一袋肉包子,四人哆嗦着围在火堆边吃起早饭。
“眯缝眼,你们今晚还要在这里住吗?”张振振问,“晚上太冷了,我跟猴子今天不来陪你们了。”
“没事,高燕你要不要回家?”方鸣谦说,“我要再坚持一个晚上,我怕你感冒。”
“我胖,肉多不怕冷。”高燕笑嘻嘻把包子放在火上烤着,“我也要再坚持一晚。”
张振振和袁虹飞相视一笑:“那我们晚上就不打扰你们了。”
吃完包子,张振振踢了方鸣谦一脚:“那我们先回家了,等会喊高尔基中午来帮你们打饭。”
“你们出去时记得隐蔽一点,不要被发现了,顺带再侦测一下,看我们家里人有没有到山上来找。”
两人点点头,蹦蹦跳跳翻过墙下了山。
早饭带来的热量很快消耗殆尽,方鸣谦和高燕觉得周身发冷,剁着脚把水壶架在火堆上,动身去爬油库塔楼闲晃。
油库塔楼是一个灯塔形砖块混泥土结构,两人踩着铁质旋转楼梯,蹬蹬蹬通往五米高的废弃值班室。
打开老旧的木门,值班室里视野开阔,周围一圈玻璃窗完好无损,透过圆形玻璃窗,两人可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观察油库所有角落。
值班室里放着一条褪色的公园靠背长椅,长椅上丢着一件同样褪色的黄绿色军大衣,方鸣谦关上了所有窗户,值班室在太阳光照下迅速升温,变得温暖起来,弥漫着灰尘加热的味道。
“有没有暖和一点?”
高燕坐在方鸣谦身边,脸上显出愉快又满足的表情:“我又困了,让我再睡一会。”
高燕把头靠在方鸣谦身上,两人在暖洋洋的太阳光里又昏昏睡去,高尔基推门进来:“都几点了,你们还在睡?!”
方鸣谦睁眼醒来,闻到自己和高燕身上都散发出一股太阳晒过的被子味。
高尔基看看两人:“你外公外婆在到处找你,你最好低调一点,这里这么高,从外面一眼就看见你们俩个了。”
方鸣谦推醒高燕:“走吧,高尔基来帮我们打饭了。”
三人回到棚子里,高尔基拿了两只茶缸下山帮两人打了满满两缸肉,两盒饭。
“我教你们,”
,自己也回家吃饭去了。
两人正端着茶缸吃饭,墙外传来了张彩霞的呼唤声:“高燕!高燕!你别躲了,我看到你了!”
高燕一惊,端着茶缸跑到棚子门口张望。
张彩霞的声音从围墙那头传来:“你还躲?再躲,我一年不给你买洗衣服。”
高燕睁大了眼睛看方鸣谦,方鸣谦拉着她,两人躲去棚子一边的草丛里,端着茶缸继续吃饭。
从枯黄的草叶里望去,方鸣谦看见孙小军从围墙上探头探脑张望了一番。
孙小军坐在围墙上,背对两人对墙下说:“阿姨,没看到里面有人。”
“你仔细看看。”
孙小军又站起来往脚下看了一遍:“真没有人。”
孙小军捡起一块石子,朝着两人藏身处丢来,吓了高燕一大跳。
“阿姨,我们找了一上午了,先回去吧,我下午再到山上来找找。”
孙小军跳下围墙和张彩霞走掉,方鸣谦拍着咚咚直跳的心口:“你哥发现我们了。”
“那我们要不要转移阵地?”高燕扒完茶缸里的饭菜,“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妈?”
“说明你哥不想出卖你,”方鸣谦说,“我们哪还有阵地可以转移?先看看,不行你就跟你妈回家。”
“我才不要跟我妈回家!”高燕说,“不然她又要这个规定那个规定了。”
下午,张振振和袁虹飞又带了些吃的来,四人坐在棚子里玩飞行棋时,孙小军从外面走了进来:“哈,我就知道,你们躲在这里!”
高燕顿时紧张起来,朝孙小军大叫:“你可不能出卖我!我明天晚上就回去!”
孙小军笑得合不拢嘴坐下:“离家出走很好玩吗?”
“当然好玩,就是晚上太冷了,”高燕说,“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啊,”孙小军环视一圈,“你们四个一起离家出走?”
张振振和袁虹飞摇摇头:“他们两个离家出走,我们来帮忙带饭的。”
“你们待遇还不错嘛,还有人送饭?”孙小军拿了一包虾条打开,“燕子你这次闯大祸了,阿姨很生气。”
“她生气?我还生气呢,整天这不准那不准的,还说要关我三个月禁闭。”
孙小军抓抓头:“那你离家出走她就不关你禁闭了?”
“我不管,反正你不许出卖我。”
孙小军看看方鸣谦:“还有你,一肚子坏水,带燕子离家出走,我阿姨知道了,她更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玩了。”
“她从来就没同意过,”方鸣谦笑嘻嘻,“大舅子要不要来一起玩?”
孙小军看看张振振,嘿嘿一笑凑上来:“我帮你掷骰子?”
张振振一撇嘴:“你要能连着丢豹子就让你投。”
“要是不能呢?”
张振振一举拳头:“暴突拳伺候!”
孙小军连连摆手:“那你们玩,高燕你想吃什么,我回去帮你拿点来?你说好明天晚上回去的啊。”
“你别告诉我妈就行,我想喝娃哈哈酸奶。”
“我回去给你们带点午餐肉来。”孙小军拍拍屁股走出了棚子。
到了夜里,棚子里只剩下方鸣谦和高燕,两人吃了晚饭,早早就钻进了被窝。
方鸣谦从背后抱着高燕,两人暖烘烘贴在一起,黑暗中气氛羞涩又兴奋。
“你今天不讲故事了吗?”高燕两个脸颊烫得惊人,“怎么不说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你不是嫌我话痨哇啦哇啦说个没完?”
“人多时是嫌你烦,没完没了蛤蟆一样吵死人。现在又不说话,闷死个人。”
“呱!呱!呱!”方鸣谦伸手捏着高燕的脸揉起来,“别人离家出走都是瘦,我感觉你反而吃胖了。”
“我胖你个鬼,”高燕反身要掐方鸣谦,两人扭打嬉闹了一阵,继续躺好睡觉。
“你拿小树枝戳我干嘛?”高燕问。
“哪来的小树枝?”方鸣谦一头雾水。
“这不是小树枝是什么?”高燕反手一抓。
“你干嘛乱抓。”方鸣谦大为窘迫,一缩躲开魔爪。
高燕忽地不吭声了,一阵尴尬的沉默,方鸣谦把身转过去。
“是小树枝吧?”高燕转了个身凑过来,在方鸣谦背后嘻嘻发笑。
“我懒得理你。”
高燕咯咯笑个不停。
“你笑什么?神经病!”
高燕不说话,笑得更厉害了,到最后变成哈哈大笑,放声大笑。
方鸣谦恼羞成怒转过去用手捂住高燕的嘴:“你再笑我翻脸了。”
“我不笑我不笑了。”高燕闭上嘴巴,浑身抖个不停。
“抖也不行!说明你还在笑!”
“那你让我调整一下!”高燕左扭右扭转了几圈。
“小树枝,哈哈哈哈哈哈!”高燕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小胖子!”
两人又嬉闹撕打了一阵,这才老老实实缩进被窝睡觉。
夜里方鸣谦觉得喘不上气,睁眼一看,高燕把脑袋压在自己胸口,当作一个起起伏伏的大枕头。
他轻轻把高燕脑袋移开,枕在自己胳膊上,叹了一口气,死家伙跟猪一样沉。
想到这两天可能是几年来,自己和高燕最亲密的时光,方鸣谦又揉着麻木的胸口,抱着高燕沉沉睡去。
礼拜天起来,两人跑去别的山头玩了一天,到了傍晚时分,才饿着肚子鼓足勇气,背着书包回了家。
高燕一敲开家门,就被怒气冲天的张彩霞拖进房间,结结实实挨了一顿屁股板子。
方鸣谦回家到没有挨揍,李锡生在院子里冷冷问道:“你回来干嘛?”
“我不想跟我爸过。”方鸣谦说,“我就是示威一下,要是你们把我送去采场,我就天天离家出走。”
沈勤囡说:“你躲到哪里去了?你离家出走?你爸爸这两天天来跟我们要人,说我们没有管好你,你怎么不等到了他那里,再离家出走?!”
方鸣谦低着头不吭声。
“我不管你想怎么样,我先带你去你爸爸那里。”
李锡生不由分说推出自行车,把方鸣谦押在前杠上坐着,连人带行李送去了采场单身宿舍。
李锡生拽着方鸣谦,在单身宿舍楼下,交到了方木根手里。
“你儿子我交给你了,不要说我们怂恿他逃跑了,以后出什么事,你自己负责不要找我们。”李锡生说。
方木根接过行李,一手揪着方鸣谦的耳朵,把他拉进了宿舍,靠窗的一角摆着一张简易小床。
“今天晚上先让你睡觉,明天再收你的皮。”方木根说。
“可我还没吃晚饭,”方鸣谦揉着咕咕叫的肚子,“我想吃煎饺。”
方木根拿出一包硬梆梆沉甸甸的压缩饼干丢过来:“你想得倒美,压缩饼干,你爱吃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