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寒假,五人天天一起出门玩耍,滑冰场上,新华书店里,山上树屋中,小吃摊前,白鹭桥下,到处都留下了欢乐回忆。
日子一欢乐,时间就过得特别快,众人几乎都要忘记了袁虹飞要去上海这件事。
袁虹飞通知四人,她将在开学前出发时,大家都有点难受,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但没想到真的来了。
张振振问袁虹飞:“上海就那么好?你非去不可?跟我们在一起多开心啊。”
“猴子姐姐,你去了也要变成外地人了,要过好久才能交到朋友。”高燕附和着说。
“去了上海,猴子就是真正的城里人了,”方鸣谦打趣唱起了老歌,“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乐声响,歌舞升平……酒不醉人人自醉,胡天胡地蹉跎了青春……换一换,新天地,别有一个新环境!”
听了方鸣谦唱的歪歌,袁虹飞一声不吭,簌簌流泪。
张振振恼怒推了方鸣谦一把:“你狗嘴吐不出象牙!又把猴子弄哭了!”
方鸣谦哭笑不得:“虹飞姐姐,你能不能别哭,你一哭,我们都要哭了。”
“你们以为我想去啊!”袁虹飞抹着眼泪,“可我能做主吗?我要能做主,我一辈子都想跟你们一起玩。”
“好了好了,谁谁都不许哭!”方鸣谦拍着袁虹飞安慰,“袁虹飞去上海是件好事,你们不为她高兴,一个个还哭,都想什么呢?!”
“我舍不得猴子!”张振振撅起嘴。
“我们这些人本来就是五湖四海来的,天南海北,祖国各地,有缘千里来相会,”方鸣谦开过光的贫嘴开始滔滔不绝,“矿里藏龙卧虎,人才济济,像诸位,可有哪一个愿意一辈子当矿山职工的?”
众人都不作声。
“猴子不过比我们早了一步,先去当城里人了,我们迟早也要追随袁虹飞的步伐,进城为祖国的现代化事业奉献终生嘛,江湖儿女,四海为家,他日重逢,把酒言欢……”
“你闭嘴!”张振振瞪一眼方鸣谦,“没完没了的!”
“从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方鸣谦嬉皮笑脸,“猴子虽然去了上海,披着城里人的皮,但还是矿里人的心。她又不会忘记我们。”
袁虹飞点点头。
方鸣谦看看张振振,看看高尔基:“你们要是想猴子呢,以后也可以去上海上学,去上海工作,再和猴子相聚啊,哭什么哭,哭又解决不了问题。”
高燕问:“谦谦哥,你以后会不会转学去别的地方?”
方鸣谦抓抓头:“我没戏,估计一辈子当老表了。”
张振振抱着袁虹飞:“猴子,你等着,我要努力考到上海去。”
袁虹飞拼命点头。
“街上新开了一家蛋糕店,卖一种奶油超多的小蛋糕,叫什么,鲜奶小方,”方鸣谦趁机转移话题,“让猴子请我们去吃鲜奶小方好不好?听说还卖咖啡呢,洋气得很。”
“你那么有钱还要猴子请客?”张振振破涕为笑,“我要吃两个,奶油一定要多!”
一伙人暂时遗忘了离别的愁绪,跑去街上买鲜奶小方。隔着玻璃,他们眼巴巴看着蛋糕师在切成长方形的蛋糕上涂一层厚厚的奶油,在波纹的奶油汪洋上,糕点师傅用裱花桶,点上一团鲜红的红奶油画龙点睛,鲜奶小方才算大功告成。
五人每人手捧一块鲜奶小方,吃得嘴角沾满奶油和蛋糕屑,张振振又给大家表演起奶油吸尘器的绝活,撅起嘴一吸,就把蛋糕上的奶油吸得干干净净,吸完了自己的,又来抢其他人的,闹得不亦乐乎。
然而离别的那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在汽车站里,袁虹飞哭肿了眼睛,和高尔基执手相看泪眼。
那是方鸣谦记忆中第一次大规模回城潮,除了袁虹飞之外,还有十几个方鸣谦认识的同学都在同一时间,转学回了他们大城市的老家。
四人集体去汽车站为袁虹飞送行,张振振寸步不离,紧紧握着袁虹飞的手,大眼睛里满是泪水。
“猴子你可不许把我忘了,”张振振红着眼睛,头一回露出了多愁善感的模样,“你到了上海,不要再当好哭包了,你一哭,别人就以为你好欺负。”
袁虹飞哭得梨花带雨,死死拉着张振振的手:“振振你放心,我到了就给你写信,谁要是欺负我,你就坐车去帮我揍那些坏蛋。”
张振振破涕为笑:“那得报销来回车费。”
高燕拉着袁虹飞另外一只手,也被她们感染,眼眶发红:“猴子姐姐,以后都没有人教我跳舞了。”
“我暑假还会回来的,”袁虹飞吸着鼻子,“到时候给你们带礼物。”
高尔基一言不发和方鸣谦走在后面,方鸣谦心里被她们弄得也伤感起来,这一去,就不知何时再能见面了。
袁虹飞看看方鸣谦:“你铁石心肠吗?就没有话对我说?”
方鸣谦翻翻白眼:“你是讲给我边上的人听吧?高尔基?!”
高尔基叹口气和袁虹飞四目相对,眼神十分复杂,半天才憋出一句:“到时候我去上海看你。”
袁虹飞点点头,那边汽车的喇叭催促起来,袁虹飞的父母从车窗里探出头招呼:“快点上车啦,要走了。”
袁虹飞抱过了张振振和高燕,扑过来抱了方鸣谦,又狠狠抱了高尔基。这才呜呜哭着朝车上跑去。
铁汉高尔基回头流下了眼泪。
方鸣谦长叹一声:“悲剧呀!”
小中巴车摇摇晃晃发动起来,四人站在泥泞的路边,眼睁睁看着中巴车渐行渐远,消失在泥泞的乡村公路上。
高尔基心情沉重一言不发走在前面,方鸣谦带着高燕和张振振去买铁板豆腐冲喜。
方鸣谦端着一盒铁板豆腐,往嘴里塞了一大块,高燕开口说道:“我也要转学了。”
“蛤?”铁板豆腐从方鸣谦嘴里掉到地上,“你说什么?”
“我妈要把我转去一小读书。”高燕撅着嘴,“我昨天才知道。”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跟你玩,”高燕嘟囔起来,“我妈说什么近朱者赤,孟母三迁,我家不能搬,那只有给我转学了。”
“可我们现在都难得见上一面,你妈也太敏感了。”
“防微杜渐要从娃娃抓起,”张振振评论道,“等高燕再大一点更难管了,去你家做童养媳不是亏了。”
“那以后我们不是见面机会更少了?”方鸣谦抓抓脑袋,“一小在哪里?”
“就在前面。”高燕指指一条小巷。
“我们去看看。”
四人顺着青石板巷子走到一小门口,高燕颇为失望,指着校门前一大片铺着瓦砾和碎石的平地:“你们看,这就是操场。”
四人又从小门走进去,只有三栋两层楼教学楼,从窗户外看教室里,用的还是连体的老式课桌椅,方鸣谦数了数,一个班居然有七十多张桌子,摆的密密麻麻,走道只能侧身通过。
“我以后要来这里受罪了,”高燕叹口气,“你们说我要怎么办?我妈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铁石心肠。”
“那你就好好读一个学期,再求你妈把你转回来,”方鸣谦说,“我看了这种条件都心疼,比矿里差远了。”
方鸣谦心里十分愧疚,觉得都是因为张彩霞太讨厌自己,才惹出这种祸事。
“你恨不恨我?”方鸣谦问高燕,“要不你听你妈的话,别跟我玩了。”
“那怎么行。”
“你表现好了,转回矿里上学了,我们再一起玩。”方鸣谦说。
“山人姐姐,我转学了,谦谦哥就交给你了。”
张振振指着自己鼻子:“我?方鸣谦又不是小猫小狗,我哪管得了他。”
“我和猴子姐姐都不在了,你们多在一起玩。”
“这个自然。”
高燕嘿嘿一笑:“你还要帮我看好他,不要让他被人拐跑了。”
“这个我可管不了!”张振振一拍手,“他心思可活络了,见一个爱一个。”
方鸣谦低头陷入了沉思,据小道消息,班上有五六个人转学,孙雪婷补考还是不及格,留级去了下一届。一个寒假过来,袁虹飞去了上海,高燕转去一小,眨眼之间就天翻地覆了。
“嗨,车到山前必有路,”方鸣谦又傻乎乎乐观起来,“想那么多干嘛,燕子,到时候我还是会偷偷来找你玩的。起码我们还在一个地方。”
张振振也点点头:“你放心,我帮你看住方鸣谦,他要是花心,我就揍得他花花肠子流一地。”
高尔基也笑:“你们都别扯了,有空还是跟我去赚跑腿费,钱进了自己口袋最实在。”
四人在一小玩了一会,就各自回了家,为开学做准备。
开学那天,又来了一个晴天霹雳,大家等着黄老师发课本时,一个年轻高个男老师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大字“朱双剑”。
“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朱老师,”朱双剑说,“以后你们就由我带。”
“那黄老师呢?”大家们在讲台下议论纷纷。
“黄老师工作调动了,回青岛老家去了。”朱双剑说,“学校里安排我来接黄老师的班。”
朱双剑翻开一个本子,挨个喊班干部站起来让他认识。
方鸣谦头皮一阵发麻,自己最大的靠山黄老师调走了!接替黄老师的还是个刚毕业的男老师!天下大乱了啊。
“下面我说一下,这个学期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参观的事情。”朱双剑在台上敲着教鞭。
“本来黄老师是按成绩排名来选的,可我认为,这种机会应该更公平,爱国之心人人皆有。”
台下一阵嗡嗡声,反应最激烈的是成绩靠前的好学生们。
“所以我决定,我们这一次不按成绩排名来,改由抽签决定,大家说好不好?”
教室里爆发出如雷的叫好声。
朱双剑用一叠白纸写了全班人的姓名,放在盒子里抓阄,选出了三位同学。
李响站起来大声抗议:“朱老师,你这样一点都不公平!你抓阄,让那些成绩好的同学怎么想?他们幸幸苦苦一个学期,不就是为了参观的名额和荣誉?”
方鸣谦掐指一算,自己全班第二,按理也有份的。
被抽中的三个同学和李响吵起来。
“什么都归你,你就开心了!”
“就是,爱国主义教育又不是三好学生,有什么好争的?”
全班闹哄哄吵成一团,方鸣谦堵住耳朵,看着身旁空荡荡的座位,孙雪婷留级去了,谁来跟自己当同桌呢?
朱老师批评了李响一顿,又安排下各项任务,最后还是方鸣谦举手,提出了同桌的疑问。
朱双剑抓抓头:“我对班上情况还不太熟悉,也不知道让谁当你同桌好。”
“我!”廖红莲在后排举起手,“朱老师,让我和他当同桌!”
朱双剑陷入了两难:“那你去跟他当同桌,你空出来的位置……”
全班人顿时察觉出了新来的朱老师的弱点,缺乏控制力,顿时又闹成一团,各自背着书包,找起同桌来。
廖红莲美滋滋往方鸣谦身边一坐:“看我给你面子吧?”
方鸣谦笑:“你就是为了抄我考试答案吧。”
“非常正确,”廖红莲把书包里的杂物塞进课桌抽屉,“既然我们是同桌了,那来聊聊。”
“聊什么?”
“如何展开班级文艺活动。”
方鸣谦翻了个大白眼:“你别学孙雪婷搞什么五朵金花六朵金花,我可不参加。”
“我跟你说,我们的好日子来了,”廖红莲眉开眼笑,“你看这个新来的班主任,什么都不懂,我们班很快要变成全年级最自由、最快乐的班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