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鸣谦把书包往抽屉里塞了三下，才发现课桌里放了个庞然大物。

拽出来一看，是圆圆一盒捆扎好的大奶油蛋糕。

“你这是干什么？”方鸣谦咧开嘴对同桌李杰傻笑，“送我蛋糕吃？”

“我有个事想请你帮忙。”李杰说。

“什么事你说嘛，送这么大一盒蛋糕给我，我都不好意思收。”

李杰掏出一支阿尔卑斯奶糖递到方鸣谦手里：“这个是给你的，那个，那个蛋糕是给别人的。”

“是这样啊，”方鸣谦脸红起来，接过一条糖果，“你放在我抽屉里，我还以为是送给我吃的呢。”

李杰侧过身，讪笑着问方鸣谦：“我问你，跟你一起玩的那个小美人，是不是特别爱吃奶油蛋糕？”

“你说张振振吗？”方鸣谦点点头，“她啊，何止爱吃，简直嗜奶油如命。”

“那你帮我把这盒蛋糕送给她，”李杰察觉出方鸣谦的失望，补充了一条，“下回，下回我送你一盒蛋糕。”

“哦，”方鸣谦点点头，猛地回过神来，“好好的，你送她蛋糕干什么？”

李杰嘿嘿一笑：“你帮我送就是了，问那么多干嘛。”

方鸣谦一拍脑门幡然醒悟：“哎玛，我的天呐，你不是喜欢上张振振了吧？”

“你帮我牵线做媒，当个男红娘，”李杰笑嘻嘻，“兄弟以后亏待不了你。”

方鸣谦眨眨小眼睛，李杰不知道我和张振振什么情况吗？叫我当红娘？我给你当绊脚石还差不多。

“你喜欢她干嘛，她很凶的，力气又大，打人特别疼。”方鸣谦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以前啊有人追过她，结果一言不合，她就把别人踢到老龙洞里去了，还出动了消防队来救人。”

“哦，性格泼辣，我喜欢。”李杰睁大眼睛，“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的？你多和我说说，我好好了解了解她。”

“她出了名的工人村呆霸王，我们年级这么多漂亮女生，你喜欢谁不好要喜欢她？”

李杰推了方鸣谦一把：“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我就喜欢她这样的。”

“我们班廖红莲不也挺漂亮的？对你也有点意思，你要不去追廖红莲好了。”

“不好不好，廖红莲那样的我不喜欢，整天臭美兮兮。”李杰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你干嘛呢，叫你给我说说张振振，你扯什么廖红莲，快说说，张振振还喜欢什么？”

“你真喜欢她？”

李杰疯狂点头：“我真喜欢她。”

方鸣谦肚子里一潭坏水咕嘟嘟冒泡，你问谁不好，来问我？

方鸣谦使个坏，把张振振的喜恶挨个反过来和李杰说了一遍。

“她喜欢男生对她动手动脚？”李杰眉开眼笑，“嗨，这还不简单！”

“还有，千万别跟她提书，她最讨厌看书的男生，也讨厌心思细腻的，还讨厌开玩笑，绝对不能说她半句坏话，什么事都要顺着她，也别顶嘴，这人一斗嘴就炸。”

李杰挖挖眼角：“给你这么一说，她脾气有点大哎。”

“你老兄长得也一表人才，干嘛想不开，要喜欢她啊，”方鸣谦冷水当头泼下，“我劝你还是算了，自讨苦吃，划不来的。”

“我就喜欢有挑战性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先帮我把蛋糕送了，”李杰吩咐，“看看她什么反应，还有，你还想看什么漫画？去我家挑。”

放学后，方鸣谦提着一盒奶油蛋糕在教学楼下等张振振，张振振下楼见到蛋糕盒子，惊呼一声捂住了脸。

“你发财啦，买这么大的蛋糕！”

方鸣谦把盒子一递：“不是我买的，这是聘礼，你走桃花运了，有人看上你了，叫我帮忙送。”

“谁看上我啦？！”

“蛋糕店老板的儿子，奶油小生。”

“去你的，到底谁送我蛋糕？”

方鸣谦拉着张振振跑去后门，到了新村山上才打开天窗：“我同桌李杰看上你了，说非常喜欢你，先送盒奶油蛋糕聊表心意，让你尝尝看，我是跑腿的。”

张振振嘻嘻笑：“李杰送的呀？来来来，打开我吃吃看。”

两人走去山顶机井处，找了一块平地坐下，解了绳子打开盒子，张振振见到满眼红黄白绿的奶油裱花，顿时喜出望外，伸出手指挑了一坨桃子形的奶油送进嘴里。

“好吃不？”方鸣谦问。

张振振嗯嗯点头：“人间美味。”

“开心不？”

“心花怒放。”

“要不要让李杰再送一盒？”

“多多益善。”张振振杨起一边眉毛。

“自己吃不了，丢了又可惜，就拿来送给你，”方鸣谦酸溜溜哼起来，“废物利用，资源再生，一石二鸟。”

“你有病吧？什么乱七八糟一大堆，”张振振用手指又挑起一坨奶油，“来，我喂你吃一口，张嘴，啊！”

“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方鸣谦转过脸，“这是别人送你吃的，又不是送给我吃！”

“你帮忙送多辛苦啊，来来来，吃一口吃一口。”

“谢了，别人给我了一条糖当跑路费呢。”方鸣谦摸出阿尔卑斯，“我吃自己的劳动所得。”

“你发什么神经？”张振振看着方鸣谦黑乎乎的脸，转转眼珠，“喂，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没生气啊，”方鸣谦伸手挑起一坨奶油，“嗟！来食！”

张振振啊呜一口吃掉方鸣谦指尖上的奶油，又锤锤自己胸口：“这口奶油吃得难受。”

“怎么了？”

“味道酸溜溜臭烘烘，我好端端一个万人迷，吃一口别人送的蛋糕，就成了小偷和不要脸的乞丐。”张振振挤眉弄眼，“你说难受不难受？”

“哼！我说我自己，又没说你，别人送你的，你不吃白不吃，”方鸣谦连骂带唱，“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呀！不采白不采！”

“不吃白不吃，你真不吃？”张振振强忍着笑，“野花在哪呢？让我采采，我又没喊李杰送我蛋糕，你跟我怄什么气呀？”

“可你喜欢不是？”方鸣谦嫌弃地看一眼张振振，“吃得一嘴都是白沫子，跟猪拱槽一样，难看！”

“眯缝眼！你今天发神经是吧，”张振振指着方鸣谦，“我跟你说，你今天要是不吃，就证明你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我没生气。”

张振振又嬉皮笑脸凑上来：“我问问你，你为什么生气？”

“我没生气！谁生气谁是小狗！”

“那你吃给我看，不吃就是小狗，”张振振把蛋糕推过来，“汪，汪汪，汪汪汪！”

方鸣谦看看一盒蛋糕，拿起塑料切刀划了一大块：“吃就吃！谁怕谁！”

方鸣谦捧着蛋糕大啃起来，张振振笑眯眯在边上看。

方鸣谦狼吞虎咽，大口大口恶狠狠往下咽，边咽边说：“哼，托你的福，沾李杰的光，我也分到了一点残羹冷炙，不，不是残羹冷炙，是暖洋洋，甜蜜蜜的爱心。”

“那好吃不？”张振振盘腿，托腮看着方鸣谦。

“垃圾食品，”方鸣谦骂道，“吃多了特别容易发胖，跟猪八戒一样脑满肠肥，面目可憎。”

“那再来一块，”张振振帮方鸣谦切了一块递过来，“我今天听你骂人，怎么觉得特别解恨呢。”

方鸣谦一手拿一块蛋糕，左右开弓往嘴里送，吃得急了蛋糕噎在喉咙里，连连打嗝。

“慢点慢点，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你急什么，我去找点水给你喝。”

方鸣谦翻着白眼往下咽蛋糕：“不喝不喝，噎死我算了，免得到时候当电灯泡，看得难受，二人世界里多了一条鱼，多余！”

张振振哈哈大笑：“眯缝眼眯缝眼，你今天说话逗死我了！”

“我看你是脑袋秀逗了，一个奶油蛋糕就收买了。”

“你到底为什么生气嘛，告诉我告诉我。”

“我没生气！”方鸣谦死不承认。

“算了算了，那你还吃不？不吃我带回家了。”张振振咬着嘴唇问。

“我帮你绑起来，”方鸣谦伸手把绳子胡乱绑了一气，提起蛋糕盒，“拿走，带回去慢慢吃！”

“那你回头帮我跟李杰说一声谢谢。”

“要谢你自己谢去。”

“那不好，我跟他又不熟，显得我不矜持。”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蒸来四回煮。”

“五回呢？”

“五回六回特幸福，七回八回压马路，”

张振振笑得花枝乱颤：“横批呢，横批是什么？”

“横批：九回分手独自哭！”

“哈哈哈哈哈哈，你记得帮我谢谢李杰啊！”走到路口，张振振提着大半盒蛋糕一溜烟回了家。

看着张振振欢天喜地的背影，一晚上方鸣谦都气得冒烟。

第二天一早，李杰就来打探消息。

“你帮我蛋糕送了没？”

“送了送了。”

“那……她怎么说？”

“她叫我谢谢你呢，”方鸣谦说，“说你送的蛋糕特别好吃，比自己买的香。”

“真的啊？那我家还有，我以后天天送。”

方鸣谦装作看书不言语。

“下午喊她来我家一起玩吧，”李杰用手肘顶顶方鸣谦，“我又拿了两盒新录像带，星球大战和铁血战士。”

下午放学后，一伙人去了李杰家，保姆来打扫了卫生，李杰把客厅布置成了小观影厅，拉上窗帘摆起靠背椅，前后放了四排，一旁小桌上放满饮料零食。

李杰把星球大战帝国反击一放，大伙就在铿锵有力的背景音乐里，盯着屏幕入了迷。

录像放到一半，李杰在第三排伸手拍拍张振振，把脑袋凑到她耳边说：“喂，你跟我来一下。”

张振振愣头愣脑跟着李杰走去小房间，方鸣谦立刻警觉起来，装作去洗手间，跑到小房间门口，隔着半开的门偷听。

“喊我干嘛？录像都没看完呢。”张振振背靠写字台。

李杰走近张振振：“你想看，我等会倒回去重新放。”

察觉到李杰的眼神咄咄逼人，张振振暗呼不好，这家伙不是想在这里对我表白吧？

张振振心里顿时有点慌，转过身低下头，装作看玻璃台板下的照片。

“你躲着我干嘛？我有几句话，憋了好久了，今天忍不住想对你说。”

呀呀呀，别说，求你千万别说。张振振装作没听见，一味盯着写字台玻璃板。

李杰伸手扳住张振振肩膀，把她转过来。

张振振吓了一大跳：“你干嘛？放手放手，别人要看到的。”

“张振振，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我从第一次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李杰又贴近张振振，“真的，我特别特别喜欢你。”

“你喜欢我什么呀？”张振振往后又退一步，“我好好的，干嘛要当你女朋友。”

“你长得真好看，”李杰伸手想去托张振振下巴，“我被你迷得不要不要的。”

张振振打开李杰的手：“别动手动脚，好好说话。”

“对不起对不起，我激动起来就这样，”李杰把手缩回去，“你当我女朋友好不好？我是真心喜欢你啊。”

“我跟你都不熟，怎么当你女朋友？”张振振摇头，“不好不好，再说我不喜欢这些事。”

“那你喜欢什么？你告诉我，我们一定有很多共同爱好，譬如滑冰。”

“我喜欢学习，早恋影响不好，而且耽误学习，”张振振问，“你喜欢学习吗？”

方鸣谦在门外听了差点笑出声，喜欢学习？这是偷某人的台词哇。

“喜欢学习？真的假的？你别逗我了，”李杰略微有些受挫，“方鸣谦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你挺中意我的。”

“你信他这种人？！”张振振一瞪眼，“方鸣谦一肚皮坏水鬼话连篇，把你卖了你还帮他数钱呢。”

“可我觉得他人不错。”

张振振鼻子里哼一声：“你才转学过来的，不了解这家伙，我认识他三四年了。”

“那你到底要不要做我女朋友？”李杰继续纠缠，“我是真的好喜欢你啊。”

“你让我考虑考虑，过几天再说，行不行？”张振振推开逼近的李杰，“我们回去看录像吧，时间长了，他们要说闲话了。”

“那不行，”李杰耍起赖来拦着张振振，“你现在就给我个答案，不然我不让你走。”

听到这里，方鸣谦故意大声咳嗽了几下，从门外探进头：“你们在干嘛？要帮忙吗？”

李杰恼怒地看方鸣谦一眼：“没事，我们在聊漫画。”

方鸣谦跳进门：“漫画啊，一起聊一起聊，我最近还动手画了几张，户愚吕兄弟，我拿来给你们看看。”

张振振从两人中间穿过：“那你们慢慢聊吧，我去接着看星球大战了。”

张振振一走，李杰就对方鸣谦捣来一拳：“你什么意思？谁叫你进来了？还什么户愚吕兄弟，你吃饱了撑的？”

方鸣谦抓抓头，装作恍然大悟：“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你们是在……你别生气，那我帮你把她喊回来。”

“算了算了，都让你搅黄了，”李杰挥挥手，“晚上再说，我们先回去看录像。”

两人回到客厅坐下，半明半暗里，方鸣谦脸上浮出一丝真诚的坏笑。

放完星球大战，李杰把铁血战士放了十分钟，伸手啪一声关了录像机。

“你干嘛？”一伙人对着屏幕上的雪花点喊起来，“接着放接着放啊。”

“时间不早了，我怕你们回家挨骂，”李杰说，“要不这样吧，你们吃了晚饭再来，我接着继续放。”

“你真是善解人意，”廖红莲忍不住夸了李杰一句，“回家啦回家啦，晚上早点来。”

一伙人背上书包呼啦啦出门，李杰特意大声对张振振说：“张振振，今天晚上你记得来啊，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