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方鸣谦?”一个高个学生挡住方鸣谦的去路,“你是不是欺负我堂弟王云?”
方鸣谦看了看自称王云堂哥的人,气定神闲,一副吃定自己的表情,他又看看前后,人来人往,在铁皮桥上打架,可是要挨处分的。
“王云欺负我妹妹曹晶晶,我跟他谈了谈,没欺负他。”方鸣谦看着来人身后的几个同伙,盘算着动起手来,自己如何才能不吃亏。
“你算老几?敢跑去威胁我弟弟?”王平的两条手臂特别长,甩起来给方鸣谦一种长臂猿的即视感,他想笑又忍住了。
“王平,游戏室好像就是他家开的!”王平身后一个同伙认出了方鸣谦。
“搜搜他口袋,说不定有铜板呢!”另一个同伙喊。
王平伸手要来摸方鸣谦口袋,被方鸣谦一把打开:“你敢动我一下,今天跟你不客气。”
几个人一齐围上来:“唉哟,还是个硬汉嘛。”
方鸣谦摆开架势,准备动手时,耳中听得一阵叮叮咚咚。
低头一看,七八个赤黄色的游戏铜板在铁皮桥上翻滚旋转,发出曼妙清脆的滚动声。
“铜板啊!”
一伙人顿时蹲下身,在铁皮桥上争抢起四处滚动的铜板来。
就连王平都丢下了方鸣谦,返身和同伙们争起铜板,他一脚踩住两个铜板大喊:“别抢别抢,都是我的!”
方鸣谦愣了一愣,这是什么情况,天降铜板?
张振振过来推了他一把:“还不走?等着继续打架?”
“你干的?”
张振振笑嘻嘻又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铜板,朝铁皮桥上丢去。
这一下,连一旁看热闹的人都加入了争抢铜板的队伍。
亮晶晶的铜板在铁桥上引发了大骚乱和交通堵塞,继而变成了一场盲目的推搡打斗。
方鸣谦张振振趁乱跑进了学校。
“还不谢我?又救了你一次,”张振振刮刮方鸣谦的脸,“快夸我聪明。”
“聪明又机灵,”方鸣谦看看周围,“还是个菩萨心肠。就是小特务们看见你刮我脸,又要去打小报告了!”
“啊!我一激动都忘了!”张振振一吐舌头,“快死一边去,别跟我走一起。”
两人分头走开,装作互不相识,一前一后,走去三楼教室上课。
朱老师和孙老师们的眼线布下了天罗地网,监视着二人的一举一动。方鸣谦走进教室,坐在位置上愤愤不平。自从黄老师调走后,新来的朱老师特别不待见自己,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得想个办法讨朱老师的欢心才行。
上课时方鸣谦又想着张振振出了神,一会摇头叹气,一会嘻嘻傻笑,完全无心听讲。
放学时,张振振不顾小特务们的监视,慌慌张张跑来,在走廊上拉住方鸣谦:“你别下去,学校外面有人要抓你。”
“抓我?怎么了?”
张振振指指校门口:“你看见那些人没有?”
方鸣谦从三楼看去,小学门口蹲着密密麻麻一群人。
“我刚才去买零食吃,听见他们在商量,等下要怎么抓你。”
“抓我干什么?”方鸣谦有点懵,“又是那姓王的喊的人?”
“不是不是,是我惹的祸,我中午不是丢了一把铜板帮你解围吗?”张振振嘟着嘴,“现在好了,这些傻鸟说,你书包里都是铜板,他们等着要抢你!”
方鸣谦抓抓头:“那躲着不下去也不行,等老师们下班走光了,这些土匪肯定要进来抓我。”
张振振点点头:“那我们翻墙走吧,从侧门翻出去。”
小学的侧门本来通往黄水河边一条小路,因为小路边没有栏杆,曾经有学生放学走上去,掉进河里,学校就把侧门焊死封住了。
两人从小楼梯一路跑到侧门下,穿过一堆杂草,爬上铁门翻过墙头,慌慌张张沿着小路跑到新村路口,张振振先去路口侦查,没有埋伏的土匪兵团,这才挥手召唤方鸣谦,方鸣谦兔子一样窜出去,和张振振一起跑到了游戏室。
到自家游戏室一看,好家伙,排队的人比中午人还多,看来合打雪山兄弟无望。
方鸣谦对张振振挤眉弄眼:“要不我们去文化宫?”
张振振撅嘴:“你不怕那些土匪跟来啊?外面危险,我们去你家写作业好了。”
两人去了方鸣谦家,李秀兰没有回来,曹晶晶不知去哪里野了,家里空无一人。两人摊开作业本在桌上写起作业来,写着写着,方鸣谦就单手托腮,看张振振出了神,傻笑起来。
“叫你写作业,你看我干什么?”张振振红了脸。
“我觉得你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
“油嘴滑舌,闭嘴!”张振振装作嗔怒,“一点都不正经。”
“真的呀,”方鸣谦叹一口气,“可惜学校里特务太多,不然我天天下课就盯着你看。”
张振振把圆珠笔一放:“你在学校别发癫啊,老师们本来就要找我们麻烦,你别让他们抓到把柄。”
“新来的朱老师不喜欢我。”
“你管他喜不喜欢你,你学你自己的,我警告你,你要成绩下滑,我改天也转学。”
方鸣谦一吐舌头:“转学了就没有雪山兄弟玩。”
张振振听到雪山兄弟四个字,顿时玩性大发:“喂,你想好了没有,怎么过第二大关?那个放炮弹的大螃蟹可恶死了。”
“我觉得我们两个应该躲在一起,把小怪都打成雪球等着……”方鸣谦说着说着在草稿纸上画起了计划图,标注出进攻和防守的位置。
两人一发而不可收拾,滔滔不绝讨论起技巧和心得,讲了半天,张振振一看壁钟,五点半,这才一吐舌头:“要死,又被你带跑偏了,我回家吃饭了,晚上实践一下。”
夜里人少,两人独霸了雪山兄弟那台游戏机,合作了三次,终于过了第二大关,张振振兴奋得不管不顾,吧唧在方鸣谦脸上亲了一口。
周六周日两天,两人忘乎所以,废寝忘食沉迷在街机厅里,打通了第三大关,张振振得了最高分,用zzz的名号在积分榜上金榜留名。
周日晚上,方鸣谦送张振振回家时,两人讨论了下礼拜上学的对策。
“一般来说,早上比较安全,”张振振总结,“那些老油子,早上都睡懒觉,所以不会一大早来抓你。”
方鸣谦点点头。
“中午放学老办法,我们翻墙出去,免得被他们堵住。”
“下午上学和放学最危险,要不,你喊你家人送你上课下课。”
“那多丢脸啊,我这么大人了,还要我外公接送?”方鸣谦摇头,“不过就是几个小混混,有什么好怕的。”
“你就别逞强了,”张振振捏着方鸣谦的脸,“我可不想看你被欺负。”
“我跑得快!他们都抓不住我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方鸣谦两眼发亮看着张振振,内心早恋的火焰熊熊燃烧。
星期一,一整个上午平安无事,下午上学时,两人按计划,从新村山上绕去学校后门,避开校门口的敲竹杠大队。
从山上下来时,七八个高中生模样的人正在围墙后抽烟。
方鸣谦正欲从人群里通过,凭空里伸来一只手,从后面揪住他的耳朵:“你想去哪里?”
方鸣谦心里一阵狂跳,转身一看,揪着自己的是一个辍学老混混刘军,刘军笑嘻嘻看着方鸣谦和张振振,圆脸浮出坏笑:“你上学路上还要泡妞?身上带钱了没有?”
“你们干什么?”张振振喊起来,“光天化日,拦路抢劫吗?”
方鸣谦连忙对张振振打眼色,七八个十六七岁的混混,两人无论如何都是要吃亏的。
“你快去学校,孙老师不是找你商量事情吗?”
张振振心领神会,一背书包跑去后门,回头指着一伙混混:“你们快放了他,不然我去告老师了!”
几个人想拦张振振,她跐溜一下从他们腋下钻过,跑进了学校。
刘军抓着方鸣谦的领子来回摇晃:“我问你有没有带钱?”
“带了怎么样?没带又怎么样?”
“敬酒不吃吃罚酒!”刘军挥来一个巴掌,方鸣谦低头躲过。
几个人抓住方鸣谦:“呀,还会乾坤大挪移嘛。刘军你再来。”
方鸣谦挣扎了一阵,高中生力气要大得多,挨了两个耳光后,只得屈辱地低头求饶:“我口袋有铜板,你们要就拿去吧。”
刘军把手伸进方鸣谦口袋,摸出了几个游戏铜板,依旧不满足:“只有铜板?你一个游戏室老板的儿子,身上会没有钱?把钱拿出来。”
方鸣谦书包暗袋里装着四十元巨款,当然不能让他们白白抢了。
“我没带钱,”方鸣谦说,“昨天都花完了。”
“花完了?你不会把钱藏在短裤里吧?来,我们扒他裤子检查一下。”
几个按住方鸣谦发出坏笑,方鸣谦环顾左右,羞愧又愤怒,光天化日下被几个人扒裤子这种事太丢人了。
振振,你快点喊救兵来啊,方鸣谦咬咬牙,继续敷衍拖延。
“你们松手,我自己拿钱。”
几个人松开手,方鸣谦蹲下,从鞋底摸出一块钱:“我就这么多了。”
刘军伸手抢过臭烘烘的一块钱塞进口袋,指着水泥地说:“你不老实,给我跪下!”
“我身上钱都给你了,”方鸣谦说,“你就放我走吧。”
方鸣谦抬头看了看几个混混巨人一样的身躯,又看看自己的小身板。
“你跪不跪?”
“我为什么要跪?”
一记老拳打在方鸣谦肚子上,打得他呼吸困难。
“你明明有钱,还骗老子说没有,”刘军说,“你自己说说要怎么罚?”
方鸣谦咬着嘴唇不说话,幻想书包里有个手榴弹,他伸手拉了引线,在咝咝白烟里和这帮人渣同归于尽。
“你还不跪?”刘军指着方鸣谦吼,“是不是聋了?”
两个混混走上来抽方鸣谦耳光,有人从背后飞来一脚踢在背上,方鸣谦往前一扑倒地,又被揪着头发从地上拎起来:“你给我跪下,跪直了!”
仍凭几个混混怎么殴打摆布,方鸣谦就是不肯跪下。
那一头,张振振一路飞奔到年级组,冲进办公室,对着一屋子老师大喊:“孙老师,朱老师,方鸣谦被几个混混在后门拦住了,拦路抢劫,你们,你们快去救救他。”
“怎么回事?”朱老师坐在椅子上,“为什么要抢他?”
“你们快去吧,来不及解释了,方鸣谦要挨打了!”张振振急的满脸通红,“孙老师,你快点去帮方鸣谦!”
张振振带头,老师们跟在后面,往后门赶去。
刘军去男厕小便,回来时在方鸣谦已经被几个人打翻在地,趴在地上不肯起来,一味装死。
刘军在方鸣谦面前蹲下,翘起一只布鞋,让方鸣谦看他的鞋底。
刘军的鞋底湿漉漉的,上面粘着沙粒、尘土和白黄色的斑斑点点。
他抖着布鞋对周围笑:“这个天气厕所里就有蛆了,我刚踩死了一大片。”
他把散发着臭味的鞋底贴近方鸣谦的鼻尖,抖抖脚尖说:“你真不跪?信不信我叫你舔我鞋底?”
方鸣谦看看布鞋底上爆浆的蛆虫尸体,心里一阵恐慌:“别别别,我有钱,我有钱,我的钱藏教室里。”
“哪个教室?”
“我们班教室,在我抽屉里,要么你等一会,我去拿来给你。”
几个人互相看看,刘军推了方鸣谦一把:“小鬼,你要耍我怎么办?”
方鸣谦眨眨眼:“我钱真的在课桌抽屉里,有二十块呢,你别打我,我就给你钱。”
“那你他妈的还不快点去拿?”刘军把方鸣谦从地上拉起来,往后门一推,“你敢耍我,我就要你吃蛆。”
方鸣谦跑进后门,迎面撞上营救大军,张振振掏出纸巾擦着方鸣谦的嘴角:“你嘴巴出血了。”
“方鸣谦,怎么一回事?”朱老师跟在后面问。
方鸣谦指指围墙外面:“有一伙混混敲诈我,带头的叫刘军。”
“刘军啊?那个人不是好东西,”孙老师朝方鸣谦招手,“快过来让我看看。”
孙老师一看,方鸣谦被打肿了眼眶,嘴角也打破了,身上白白的都是鞋印。
孙老师拍打着身上的灰尘,看着朱老师:“你不去为你学生讨个公道?”
朱老师一捏拳头,走到后门一看,七八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又掉头走了回来。
“怎么了?”孙老师问。
朱老师脸涨得通红:“孙老师,他们人好多啊,要是打起来怎么办?”
方鸣谦叹口气说:“算了算了,反正我也跑进来了,我们回教室吧。”
刘军听到动静,从后门伸出一个脑袋:“小鬼,你他妈的就是在耍我啊!”
“你给我听好啊,下午放学,我在学校门口等你,你不拿二十块钱来,我今天喂你吃二十条蛆!”
“你这不要脸的东西!”孙老师指着刘军骂起来,“十七八岁的人,欺负一个小学生?我等下就喊保卫科来抓你。”
“老太婆,要你多管闲事?!”
围墙后飞来几块瓦片和砖头,朱老师连拉带劝,把他们拉去教学楼,方鸣谦去了医务室擦红药水。
在办公室问清了情况后,朱老师摇摇头问:“游戏室是你家开的?”
方鸣谦点点头。
“你家开游戏室,这分明是误人子弟啊,”朱老师忽然冒出一句,“你不许让班上同学去游戏室玩。”
朱老师话锋一转,对小混混们敲诈殴打方鸣谦一事闭口不提,反而开始滔滔不绝讲起电子海洛因的危害来,方鸣谦听得头大,心里只有一个疑问,下午放学,要怎么从刘军的魔爪下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