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元？”方鸣谦立刻来了兴趣，“什么玩意？”

“美美美国的钞票，又叫叫叫刀惹儿。”李国军还发了一个卷舌音。

“我还滚刀肉呢，刀惹儿，惹谁了？”

“别扯淡，要不要？”

“拿出来看看。”

李国军看看左右：“进进进去，保密。”

三人走进屋里，李国军拿出腋下夹的那本书，庄重地翻开书页，从里头抽出一张钞淡绿票，递给方鸣谦说：“这个是我大伯探亲时给我的见见见面礼，一百美元。”

“大伯？你大伯为什么会有美元？”

“我大大大伯是华侨。”

方鸣谦接过美元，张振振瞪大眼睛一看，钞票上印着一个卷发外国老头，淡墨色数字100之间，戳了一个鹰章，写着一大排他看不懂的外国字。

方鸣谦捏着一百美元想起新闻上说过的汇率：“这一张可值不少钱呐。”

“你要不要？我卖卖给你。”李国军说，“你给五五五百就行。”

“五百？我没那么多钱，”方鸣谦说，“我要美元也没用，我又不出国。”

“那你要要不要？”李国军又问张振振，“你你们一起凑凑钱好了。”

张振振眨眨眼：“你送我我就要。”

李国军抖抖脚：“你们可以收收收藏嘛，这个跟邮票一样，会升值的。”

方鸣谦摆摆手：“没钱，有钱我也不要。”

李国军焦躁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问方鸣谦：“那你知道有谁谁谁会要？”

方鸣谦说：“你去银行换嘛，银行应该会换的。”

“什么银行？你们陪我去，换到了我分分分你们一百块。”

听到一百块三个字，张振振立刻答应了这个请求：“你要这么多钱干嘛？”

李国军说：“我要带李李梅私奔，去广州，当当歌手。”

方鸣谦张振振笑得前仰后翻。

方鸣谦拉着李国军出了院门，三人朝街上去，李国军把那本夹着美元的书递给方鸣谦说：“你拿着，我脚脚脚不好，跑跑跑不快。万万一有人人人抢我我们，你们先先先跑别别别管我。”

方鸣谦肩负起了押镖重任，他们走过学校，走出跃进门前李国军又重复了一遍：“你一定要帮帮帮我保护好这张美美美元。”

他们先去了邮电所前的工商银行，玻璃门后空无一人，两个昏昏欲睡的女柜员在栏杆后打哈欠，李国军推他一把说：“你去去去问，我说话结结结巴。”

方鸣谦张振振趴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把书一放，拿出那张美元晃着问：“你们这里能不能换美元？”

女柜员转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墨绿色钞票问：“什么？你要换什么？”

张振振把美元拍在钢化玻璃上说：“美元啊，美国的美元啊，刀什么来着？”

“刀惹儿！”方鸣谦说道。

女柜员立刻招手，要她把票子从小窗口递进去。

方鸣谦回头看看李国军，他点点头，张振振把美元塞进窗口，女柜员瞪大了眼睛，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说：“你这不会是假钞吧？”

对面的女柜员也来了兴趣，两人把头凑在一起反反复复看那张美元，用手指捏捏边角，在耳边抖动着听声音，又一遍遍摸钞票上的纹理，方鸣谦觉得这两人跟自己一样，也没见过美元，不耐烦地问：“别光看啊，你们到底换不换啊？”

年纪大一点的女柜员说：“你等等，我问问经理。”

她对里头的小间里喊起来：“有两个小鬼说要换美元，你来看看。”

男经理走出来，拿来一个放大镜，举着美元反反复复看了五六分钟下了结论：“这美元是真的。”

方鸣谦松了一口气，男经理问两人：“你们怎么会有美元？”

方鸣谦懒得回答他们的好奇：“你们换不换啊，不换就还给我。”

三人又把美元看过一遍，男经理这才把钞票从窗口里递出来说：“按规定我们是不能换外币的，你去其他银行问问，他们也许能换。”

张振振撇撇嘴：“切，那你们还看那么久，浪费我时间。”

方鸣谦把美元夹进书里，三人走去街心花园的建设银行。

建设银行大厅里有几个人在存款，他们耐心等着这些人办好手续走掉，方鸣谦才走上去问：“你们这里能不能换美元？”

这里的柜员和工商银行如出一辙，要方鸣谦把美元拿出来看，张振振抢先一步说：“我先问清楚能不能换，你们别看了半天，又说不能换。”

女柜员笑起来：“你们不让我们看看真假，怎么给你换呢？”

方鸣谦把美元递进去，这一家的柜员和经理更细致，还拿来了一本厚厚的鉴别手册翻开，按图索骥比对过后得出结论：“这是真美元。”

方鸣谦喊：“既然是真的，那你们就换呗。”

经理给出了同样的答复：“按规定我们不能换外币，你去其他银行问问吧。”

方鸣谦接过美元，这些大人一个个言而无信，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就不把他们当回事了。

他们低头匆匆走过一条龙游戏室，没有发现小光头一伙的身影，他们走进上街农业银行，重复了一遍流程，还是换不成，最后只得走去汽车站那的中国银行碰运气。

方鸣谦拍着钢化玻璃，老练地把美元递进去：“换美元，真币。”

女柜员们看了一遍，也喊出了经理，大家研究了一番，说着汇率问题，然后把美元递出来。

然而这次女柜员有不一样的台词，她看看三人说：“我们这里换不了，但我认识一个人他可能会要，我帮你们打电话问一问，你们等一等怎么样？”

方鸣谦点点头，女柜员拿了电话开始拨号，方鸣谦把钞票夹回书里，三人坐在仿红木椅子上等。

李国军紧张地四下打量，悄悄问方鸣谦：“她给谁谁谁打电电电话？”

“收美元的人啊。”

“会不会报警抓我们？”

张振振给了李国军一掌：“莫非你的美元是偷来的？”

李国军摇头：“我大伯亲手给我的！”

电话接通后，他们竖起耳朵听，听见女柜员说：“张哥，我小王，这里有几个小鬼，说要换美元，我们看过是真的，你要不要……汇率嘛，一比五点几……一百美元……你来了我告诉你……好好好。”

挂了电话，女柜员对方鸣谦招手，他跑过去，女柜员说：“那个人等会就过来，你们自己换啊，他愿意收。”

方鸣谦知道遇上了热心人，多问了一句：“姐姐，这一百美元到底能换多少钱？”

女柜员笑笑说：“五百多块吧，他来了你们自己商量。”

方鸣谦回到座位上，忐忑不安地等待张哥到来，李国军焦虑起来说：“她不会是喊喊喊人抢我们吧？我想想想回家了。”

方鸣谦踢了他一脚说：“怕什么，银行里谁敢抢钱？要枪毙的。”

等了十几分钟，外面一阵刹车声，方鸣谦探头看出去，一辆黑色桑塔纳里出来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他走进银行去柜台前和女柜员说了几句，女柜员指指方鸣谦：“你过来把钱给他看看。”

方鸣谦把钱递过去，男人脸上黑红黑红，西装白衬衣领里挂着一条金项链。

女柜员说：“我们鉴定过了，是真钱。”

男人看看方鸣谦问：“你要换多少？”

女柜员说：“哎呀你们出去说，别在这里换。”

方鸣谦喊出张振振李国军，四人一起来到银行外面，晒着火辣辣的太阳，方鸣谦想着那条金项链有手指那么粗，就故意说：“换七百吧。”

男人捏着美元，思索再三点点头：“好，七百就七百！”

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叠人民币，数了七张大票递到方鸣谦手里，从方鸣谦手里接过美元后拍拍他的肩：“小兄弟，以后再有，还来找我，这个是我名片。”

方鸣谦接过名片点点头，男人返身进了桑塔纳，发动汽车开走。

方鸣谦捏着七张票子和名片递给李国军说：“喏，换好了。”

李国军还是要方鸣谦保管，方鸣谦把钞票塞进球鞋里，李国军说：“走后马路安全。”

两人走去后马路，从一大排批发部门口经过，李国军停下来，要方鸣谦拿一张钞票出来：“我请你们吃雪糕。”

三人站在一个冰柜前挑挑选选，一口气吃了六七种雪糕，又喝了三罐冰镇可乐，棕色可乐灌下去，气泡翻上来，连连打嗝，李国军又买了一堆零食，花了三十几块钱，三人才继续上路。

“你真要带李梅私奔？”方鸣谦问李国军，“她答应了？”

“她不不不去，我就一个人去。”

“你要去干嘛啊？广州好远的。”

“当当当歌星。”

方鸣谦张振振又笑起来，梦想的确人人都有。

“李国军，以后你要是发达了，记得回来看我们啊。”张振振说，“苟富贵，勿相忘。”

“狗狗狗怎么富贵？”

方鸣谦捣了张振振一拳：“好好说话，李国军比较朴实。”

“意思就是你发财啦，记得拉兄弟们一把。”张振振对着李国军吼。

李国军嘿嘿笑着，走到路口，拍拍方鸣谦：“钱钱钱给我，我我我回家了。”

方鸣谦把剩下的六张交到李国军手里，李国军递过一张五十的票子：“你你你们的辛苦费。”

张振振一撅嘴：“说好一百的呢，怎么就变五十了？”

“不是买东西吃了吗？”方鸣谦一推张振振，贴着她耳朵说，“我们就是跑个腿，赚五十又不亏。”

第二天，两人去问高尔基，李国军果然没有来上学，李梅依旧在教室里和傻妞说笑，私奔计划明显破产。

方鸣谦和张振振走回自己年级，又讨论起两人合写的武侠小说时，同班马小燕走过来，丢过一个硬皮笔记本：“方鸣谦，给我也写一个。”

“蛤？”方鸣谦一头雾水，“我给你写什么？”

“写毕业留言啊，过几天会考完了，我们就要毕业了。”

看到马小燕的毕业留言册，方鸣谦这才惊觉时间过得飞快，他感觉这学期才开学不久，居然一眨眼就要毕业了？他翻着留言册，看了前几个人的留言对马小燕说：“你急着要吗？我回家想一想，再给你写。”

“这要想什么，”张振振嗤嗤发笑，“依葫芦画瓢不就行了。”

马小燕点点头：“那你记得，还要给我一张一寸照，我到时候贴在边上。”

张振振一把拉住方鸣谦：“都是你，天天鼓捣什么见鬼的武侠小说，我都忘记还有毕业这码事了，你留言册买了吗？”

方鸣谦摇头：“走，一起上街买去。”

第二天，方鸣谦学着别人的口气，在马小燕的留言册上写下毕业赠言：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六年的时光飞逝，昨天放学后大家还在稻田里一起玩耍，今天一眨眼就要喜迎毕业各自分别，同窗六年，很高兴与你同班，你的笑容让人如浴春风，你的话语令人暖彻心扉，愿你雄鹰展翅，愿你梦想成真。

给马小燕写过，其他同学的留言册也雪花一样飞到了方鸣谦桌上，除了留言，大家还开始交换一寸证件照，用胶水把照片贴在留言上，有的还加了花边，弄得图文并茂。

有几个强迫症讨厌鬼，如陈振威非要给方鸣谦的本子写留言，还要贴照片，等他们写完，贴好照片，方鸣谦就拿起圆珠笔，给讨厌鬼们的一寸照画上黑方框，在两边一一写上对联：

前世典范，后人楷模。

音容笑貌依旧，亮节高风长存。

后来人对方鸣谦的做法感到十分新鲜好奇，一个个拿着留言册跑来问方鸣谦：“方鸣谦方鸣谦，你写的这些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陈振威的毕业留言，你要加写对联，我们就没有？”

“我跟陈振威感情好才这么写的，跟你们没感情。”方鸣谦张口就来。

一旁的张振振憋得笑出眼泪，狠狠掐方鸣谦的肉：“你这个人简直头顶长疮脚底流脓。”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写毕业留言？”

张振振骂：“我才不给你写呢，免得到时候被你诅咒，加方框写挽联。”

整个年级洋溢着喜悦又轻松的气氛，人人都在讨论初中重新分班的事情，方鸣谦有一个心愿——不要和秦婉璐分在一个班，千万千万和张振振分在一个班。

李响把她和秦婉璐的毕业留言册一起递给方鸣谦，要他写毕业留言，他提起笔，唰唰唰给两人写下一模一样的留言。

李响接过去看了看问：“都一样啊？你的本子呢？我也给你写写。”

方鸣谦说：“你写可以，秦婉璐就算了，别让她给我写留言。”

“德性！”李响摇头跑开。

会考完又是毕业考，考试前一天，年级里开始照毕业照，全班人按高矮胖瘦站成四排，老师们坐在第二排凳子上，周围簇拥着班干部，方鸣谦失宠于朱老师，被塞去第三排，他个子又矮，被体育老师陈淑珍挡住了半张脸，在对镜头做鬼脸时被相机咔擦一声拍下。

毕业考成绩出来，方鸣谦拿了班级第一，年级第三，领回了六年里最后一张三好学生奖状。

方鸣谦拉着张振振来到外公家，站在那堵奖状墙前，把右下角的空白处刷上浆糊，把奖状贴上去，组成一个完美的长方形。

两人站在奖状墙前，痴痴看了好一会，细数着奖状上的年份和日期。

“眯缝眼，我们以后会怎么样？”

“上完初中上高中，考上大学找工作。”

“谁问你这个了，我还没想那么远！”张振振骂。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钝鸟先飞，大器晚成。对我好一点就成。”

（完）

结语

硬着头皮写了六个半月，不赚钱，所以打算停笔了。

休息一段，准备写一个欢乐向新故事。这本没写好，下一本多努力。这小半年自己也总结了很多，我挺喜欢码字的，虽然过程挺累还被人骂一头包，但我脸皮厚呀。

暑假和国庆在结构上偷懒，夹带私货练笔，嘻嘻，你们骂的我都承认。略去检讨一万字，偷懒的时间没闲着，在起新提纲，准备开辟新天地。

再略去感慨一万字，这本写得不如人意，自己看都脸红。感谢一下看到这里的书友，第一次写，很多地方拿捏不稳，空有一身蛮力，技巧不足，幸亏各位包容，心里有很多感谢的话，不如咧嘴一笑，去认真写下一个故事。

休息一段，然后把新书弄起来，希望能写得好一些，开了会在这里吱一声。

祝各位笑口常开，心明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