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城北,望春茶馆。
“王婶,帮忙添点水。”
“这个,这个,再加个果盘。不是我说,可人妹妹,你真是愈发水灵了。”
晚六点刚过,茶馆里的人就多了起来,几个伙计、服务员忙的脚不挨地,牛老板在二楼拐弯处倚着,望着楼下的热闹,满意的提起茶壶嘬了一口。
望春茶馆是个仿古建筑,比起现代化的装潢来总是别有一番韵味。馆子内里分两层。进门靠右手边有个柜台,用作卖票顺便兜售瓜子花生零嘴之类的。前堂摆着四三一十二张四方桌,每桌配有四张凳子。
一层有个中央靠后的舞台高出那么一截,矮栏杆围着,舞台两边的布帘子分别上书“出将”、“入相”,看起来也是个什么表演风格都能接受的经典布置。
舞台后有两个房间正面是瞧不见的,右边一间是小厨房兼操作间,里面有个侧门,也是茶馆的后门,左边一间是准备室,演员用来化妆换演出服。这也是这茶馆的一份生意,用来招揽顾客。
茶馆二层从舞台右侧的楼梯上去,环绕一圈,地方不够设包间,只是每个立柱之间各添了一张桌子三把椅子的配置,在靠近大门的正上方,凸出去一小块做了个小阳台。楼梯口倒是有个封住的空间围了间小屋子,里面可以住看店的人。
也就近一两年左右,望春茶馆的生意是越来越好,高质量的夜间演出更是座无虚席。每每要到十点半左右才能散场。
茶馆里最受欢迎的,是个新晋的说书先生,也是茶馆老板的徒弟。说书时间不长,但转眼也快两年了。
据说以前是个什么小有名气的演员,前几年出了点事故,喜欢他的一大票小姑娘在那个时候基本都散了。可就有那么几个钉子户一样的粉丝,死心塌地的追着他,愣是追到了茶馆来。
人们的喜好本就三十年河东河西的轮流转,这两年,靠着仅有的几个姑娘们慢慢宣传,加上师兄弟互相的帮衬,这关注点啊就又转回他身上来了。眼见粉丝数又见长,茶馆所有人牛老板在认真考虑,要不要再加加后排的散椅,或者扩扩店面,也好多涨些收入分给徒弟。
牛老板摇摇差不多空了的茶壶,准备下楼续水,就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进了门快速往第一排钻。茗露这姑娘,牛老板捋捋胡子心想,得了空就来茶馆,跑的是真勤啊。
李茗露上气不接下气的坐在椅子上喘,她是本市广圣医大的大三学生,也是茶馆说书先生最铁杆的粉丝。
只是每次这演出时间不凑巧的居多,今天也是那么不凑巧的时间之一。好在她和茶馆的人也熟,每次都是来之前打了电话隔空买了票赶过来,第一排最左边四方桌的老位置也就给她留下了。
喝茶顺着气的当口,李茗露好像想到了什么,赶忙往自己旁边的桌子上看去,随即放下心来。
“诶,茗露,”和李茗露熟识的短发姑娘戳戳旁边刚刚坐下的人:“好久没见你了,这几周跑哪儿去了?”
“别提了,快到考试周,学校都要把我查成筛子了,今儿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哎。”李茗露缓了过来,和她抱怨。
“真惨,周内挤时间不容易,尤其咱们学生”短发姑娘点点头,“你们宿舍门禁是几点啊?”
“是菩萨保佑的十一点半,不然根本没法来听。”
“哎,要是周末有多好啊,这茶馆虽说周末也开吧,但周末表演单里没他……专门听他的可真难。”
“你们也是来听他的?”旁边有人听见声音,也加入了她们的讨论。
“对呀。忠实粉丝。”
“诶,其实我也奇怪”旁边那人说道:“这周末不应该是人流量最大的吗?怎么反而还休息了呢,他可真奇怪。”
“你们懂什么……”李茗露欲言又止,她和说书先生的确很熟,但仔细想想从前的自己好像也不大清楚到底为什么周末会休息,而如今……
“你知道什么吗?”短发姑娘等着李茗露讲话。
“对啊,有什么内幕消息吗?”
“什么消息不消息的,人家不能有周末吗?这叫劳逸结合。”还是不要多说什么的好,李茗露心想。
“切,我还以为有什么呢?真是,吊人胃口。”转身讨论的人觉得无趣,转过身去。
“茗露,”短发女孩拉拉旁边人的胳膊:“你要是真知道什么,可不许自己藏着掖着啊”
“真没有,”李茗露塞颗冬枣到那女孩嘴里:“好好吃枣,乖。”
旁边的女孩顺势靠在李茗露身上,嘴里的枣嚼吧嚼吧,朝对方努努嘴:“你说,那中间的桌子是不是个摆设。”
“不是坐着人呢吗,怎么就摆设了。”
“最中间那个,最中间那个位置,就只摆了个录像机的那个,”短发女孩伸手点了点:“没坐人摆了个机子,什么排场啊这是。”
“哟,这个我还真知道点什么。”
“什么呐什么呐,”短发女孩坐起来,眼睛巴巴的眨着。
“你不知道呢吧,这录像有人看呢,听说是个走路不便的客人,特意买了票留这儿的,散场了还有人给收走。”
短发女孩咽咽口水:“还有这操作。”
“开眼了吧。”
“你不会骗我的吧?”看见李茗露憋笑憋到颤抖的样子,短发女子作势要掐她:“茗露!你……”
“嘘,要开场了。”
a市城东,临街二层建筑内。
“行了,差不多了,大家伙辛苦,吃饭吧。”
眼看太阳已经西斜,饭也送来了。老曹放下工具,招呼大家一起。
“这一天天累的,大家都加把劲,”老曹拿起筷子随手蹭蹭:“完活了请大家吃饭喝酒,再按摩推拿啥的。”
“别了老大,能折现不,我没有什么爱好,就想钱进兜。”
“以后你儿子就叫钱进兜得了,叫啥文胜啊。”老曹开玩笑。
“去你的,”钱国庆踹过去一脚。
“小龙你笑啥?听你师父我给你说相声呢?”钱国庆转头看见自己的倒霉徒弟在吭哧哧的笑。
“对啊,这多好啊,还免费。”小龙往前两步蹲在钱国庆身边:“师父你还不知道吧,城北的望春茶馆知道吧,每天夜场带演出,里面天天人满的,本来我想进去听听,那票价加茶水快二百了,我一想还不如多吃顿好的,喝茶又不顶饱。”
“那你咋不知道给师父买瓶好酒。”
“师父我给你买酒你请我喝茶不?”
“边儿去。”
老曹听他们逗乐子,把手里的烟一掐,端起饭碗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大龙哪去了?”扫一圈也没见自己的小徒弟,老曹往椅子上一坐,扒拉了一口面条。
“大龙沉迷在什么……文学世界,是吧,文学世界里去了。”小龙调侃了一句。
“大龙,大龙,哪儿呢?出来吃饭。”老曹朝空地喊了几句。
“哎,来了师父。”二楼空旷的角落传来大龙的答应声。
“师父,什么事儿啊?”大龙几步跑下楼,怀里抱着一堆书刊样的东西。
“这地方留下的废旧样刊也就你还当个宝贝。”钱国庆摸摸小龙的头:“看你哥,看看你。”
小龙不满:“师父你总是偏心眼。”
“吃饭!”老曹看大龙过来,把旁边的饭盒推给他:“书放下,干嘛呢你!着魔了啊?”
“书上有漂亮姑娘。”小龙插嘴,看大龙作势要踢他,赶紧往钱国庆后面蹭了两步。
“师父,你看,”大龙把书刊摊在一页上:“这篇写的真好诶”
“你还有这鉴赏水平呢,”小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趴在大龙肩上探出头:“我看看。”
“去去去。”大龙赶他,但也没上手。
“哟,我看见了,”小龙蹦开:“玉姣什么什么的,是不是玉姣把你魂儿勾走了。”
“我怎么有你这倒霉弟弟。”大龙拿起书刊就朝小龙打。
“玉姣,玉姣……”小龙还在吵吵。
“行了你们兄弟俩,吃饭了。”老曹放下饭盒又点了根烟。
“这名字听起来有点熟。”钱国庆说。
“怎么着老钱,你也有什么文学细胞了?”老曹笑道。
“嗨,你不知道,”钱国庆说:“我以前有个徒弟特别喜欢一个叫栗凡夏的女明星,天天念叨,买了好多什么报纸杂志的,这个玉姣啊,好像老是采访她,念叨的多了,我就熟了。”
“那个女明星啊,我知道,哎,可惜了了,年纪轻轻的,人说没就没。”老曹吸了一口烟:“报道上说的好像是感情问题是吧?和那个傅总的儿子。”
“哎,就这事我那徒弟难受了好几天”钱国庆叹口气:“你说跟他有什么关系这到底是。”
“那照你说,这杂志社来头应该不小啊,怎么就……”老曹问,随即又想到什么自己回答了:“算了,谁知道呢,要我说啊,现在干什么都不容易,这么大个杂志社,也是说倒闭就倒闭。”
“谁说不是呢,”钱国庆走到老曹旁边蹭火:“这钱也总是无缘无故的就没了。”
“你少喝一瓶,钱就有了。”
“嘿你个老烟枪。”
“你个老酒……”
“请问,这里是海纳杂志社吗?”一个高领毛衣牛仔裤套着短款羽绒服的短发女子站在几步外,打断了他们的话。
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几个伙计对她进来也没有察觉。低头看看女子脚上的短靴细跟,老曹拿烟的手抖了一下。
“啊?这里原来是,现在已经在拆迁了。你找谁啊。”还是大龙最先反应过来。
“我以前投过稿,今天刚好路过。”女子朝大龙笑笑表示礼貌,“没想到这儿变成这样了,外面看着我都不敢相信,以为自己记错地址了。”
“没有没有,”小龙也反应过来:“也就一个月前的事儿,你要早几天我们也还没来的时候,外面看着也还是挺齐整的。”
“这样啊,”女子看起来有些苦恼的摇摇头,耳朵上的雪花坠子随着动了动:“那你们吃,打扰了。”
“哎哟,这姑娘悄不声的,真把我吓了一跳。”钱国庆看着出了门的女子拍拍自己胸口。
“就是,跟个鬼一样。”小龙也跟着拍拍胸口。
“她可真好看。”大龙叨叨了一句。
“哟,哥,”小龙又跑来挂大龙身上:“看书看魔怔了吧,看个漂亮的,就都是你的玉姣,玉姣……”
“我今天不打死你!兔崽子……”
海纳杂志社的编辑玉姣,是黑衣女子给短发女子拟定的虚拟身份。但被坑怕了的短发女子还是决定亲自来验证一下这个身份的可靠程度。
结果……
短发女子抬头看看外面已经全黑下来的天,再想想号称接待员的黑衣女子今天和她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又扔下些现金和卡之类的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有种被人耍了的无奈。
“看起来这么神秘,合着都是哄人呢!这地方一个月前就没了,要不是我聪明,来这儿验证了一下,还当什么记者呢?骗谁谁信啊?”短发女子嘟囔,然而她的小声抱怨并没有什么用。
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虽然有些顾虑但她也只好按接待员给的信息尽快赶往下一个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