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泛舟润江之上，都是吟诗作画，风花雪月。而今的吴玉树，颇有些自己已然长成肩上有担当的伟岸男子的豪情。到泾县尚需大半日的时间，他没有兴致在船头看着江景，便来到舱房内小憩片刻。

出门的时候只带了些简单的行李和银两，没有想到要打发时间，须得拿上一本书来消遣。以往泛舟哪曾孤身一人，都是朋友和歌姬作伴的，这会儿醒来之后，吴玉树发觉原来两个多时辰竟这般漫长。半梦半醒之间有些恍惚着神游，似乎看到了自己只身前往泾县求造纸术，一时间虽有忐忑踌躇，却最终凭借诚意满满得到造纸大家的指点江山，回到润城之后，吴家的宣纸一举成了城内首屈一指的好货色，订单络绎不绝。

正做着美美的白日梦，突然间舱外一阵骚乱，不禁惊醒了过来。

吴玉树生平未曾遇到过什么紧急的大事，听得外头人声鼎沸，颇有些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却还是心里惊慌，一下站起身又即刻坐下去，只听得扑通扑通的心跳在胸口敲打。真不该贸然这么出门，早知也该带个仆从，可当初不是为了省下一人的船费盘缠吗，如今真是贪小失大。若是有了贼人劫财，自己那些银两要不要给出去，这本是用来给泾县的那些掌柜管事封利是所用的；可若没钱打点明明就是为了求财的贼匪，他们丧心病狂害了自己的性命，吴家可就要绝后了……手忙脚乱地翻数手头的银票和碎银，他最终把一叠银票从胸口取出塞进靴子里，然后把荷包里的银子掂了掂，一闭眼，仿佛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若是求财，这几两银子就买个平安吧。银票是决计不可能送给歹人的。哪怕死了也尽可能保住一笔家财，说不定把自己的尸身运回去的时候会发现靴子里的银票……想着想着顿觉自己无限悲壮。

此时有人轻敲舱门，还大声问道：“公子，公子您在里面吗？”

吴玉树一下子站了起来，不知该用什么状态面对贼人，又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啊，是了，打家劫舍的人居然客客气气敲门，还唤人一声公子？难道说不过是误会了什么？

门轻轻地被推开了。原来自己竟未曾闩上门！吴玉树暗骂一句自己这么不小心，却未曾想到若是真歹人，一个门闩又如何奈何得了他们？

缓缓打开的门板后面是一张看着斯文的脸，再来便是一身素色长衫，来人竟是一名账房先生模样的中年人。他似是送了一口气：“惊了公子吧？鄙姓汪，冒昧了。方才遇上急流，一个不稳，有位客人的包裹不小心落入水中，他心急之下差点跳入水中，被众人劝住。不少人出来看热闹，公子倒是气定神闲，在下佩服。不过还是担心莫不是这风急浪大让人有些不惯，在下只得来看看公子是否有所不适才没有出舱的。”

吴玉树缓缓吐出一口气，刚想笑脸相迎与对方客套几句，却突然想起为何不是船家来道歉叨扰，那疑问瞬时就写在了脸上。

那名汪姓男子似是看出了什么，又说：“我是金陵一家茶庄的买办，方才上船的时候见公子风度翩翩，像是名门大户，早就起了结交之心，怕太过唐突。这一阵骚乱静下来不见公子，有些担心，才冒昧前来。”

不过是个趁机想献殷勤的小户管事啊，吴玉树像是看穿一切似的，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