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了岸之后,安筱蕤和林威挥别了笑得都快溢出蜜来的船家和他的婆娘。虽说有点小插曲,可是只搭了半程的船,却平白得了这么大一笔银子,他们不快些离开,等姑娘反悔,可就没那么好的赚头了。
安筱蕤看了一眼林威那身半干的衣衫,皱了皱眉:“快些去镇上,还赶得及给你买几件衣服,再找个客栈住下。对了,你应该会挑两匹好马吧。”
这个女子明明应该比自己年纪小,怎么说话的语气,倒有些像是长姐带着弟弟出门似的?林威对安筱蕤着实有些不太习惯,不过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对,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只能乖乖地跟着她身后走着。走了大约有两里路,才想起来为何听她说话觉得别扭了。她方才看自己的眼神,是嫌弃吗?
似乎感觉他的脚步有所凝滞,安筱蕤也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看他,说道:“我可不是嫌你,但是此去甘州这么远的路,你总不能总穿这一身……夜行衣吧,也太过惹人注目。况且到了北边天气渐寒,你的衣衫单薄,是要熬出病来的。”
林威觉得脑子真是跟不上她如此跳脱的思绪,她究竟是怎么知道自己觉着被嫌弃了?还有,要给他添置衫子,这是……关心吗?自记事以来,便不曾和安筱蕤这样的人打过交道,林威她处处让自己连话都接不上,似是不被嫌弃倒成了怪事。不过,幸好她没说即刻买了马上路。此前在船上,莫名其妙地要停船,还让他担心了半天。若这位姑娘总是这般任性,临了出个什么古怪莫名的念头,保护她也着实难了些。
眼下看来,安筱蕤安排事情倒是井井有条,颇有些章法,还带点霸气。对了,他怎么忘记了,这可是温家画坊说得上话的主儿。管着一家偌大的画坊,没两下子,怎能服众。
林威哪里知道,安筱蕤对他算是客气。画坊开会派活的时候,她不单思维跳跃得更远,也没有那么好脾气地解释。因为在她看来,画师就是应该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那么多人的点子,若是还不如她一人想到的多,必定要被她狠狠骂上一通的。
“林威,今日我们把该置办的物事都准备好,明日你辰时便起来,我们把行程排得明白些,午时便上路吧。”
两匹千里马,三件换洗的衣裳甚至还有一件大氅,方便携带的干粮,客栈两间房钱……林威跟着林若虚的时候不曾短过银子,可是见安筱蕤这么花钱,也不免担心起来:“姑娘,你带的银两不是只够回润城吗,现在应该花得差不多了吧……”
为什么此话一出,林威又觉得安筱蕤看他的眼神像是自己又闹了什么笑话。
安筱蕤真的是忍不住白了林威一眼,过后突然发现一件事——自己这个毛病,似乎是从那张冰块脸上学来的,即刻让表情看起来温和一些,道:“不是差不多,是只剩不到五两银子了。”
“那……我得想办法去弄些银子来。”林威心中一惊。
“弄些银子,你是要去偷去抢吗?”安筱蕤笑着挑他话里的刺。果真是跟了林若虚有些久,说话着实匪气十足……不像个好人。
林威摸摸脑袋,尴尬了:“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安筱蕤不愿再作弄他。这个少年本性不恶,正如温若瑜说的,早已重生,该好好养他善良本性,三番四次这么激得他着急,莫要弄巧成拙了。她浅浅一笑:“赚钱这件事,交给我就好。你知道的,在润城的时候,我可是每日能给画坊赚来上百两银子呢。”
“姑娘的画确然是千金难求,不过越到了偏远之处,未必还有这么大的名气……”林威见她自信,心中有了一半底气,却仍有担心。他想着,若真到捉襟见肘之时,去街上卖个艺也好,给当地富户打个短工也好,总是能赚上几两碎银的。只是届时怕日子要过得稍稍清苦些了。好在越往北走,没有江南富庶,花销倒也会少些。
安筱蕤的笑愈发亮了些,她虽不知林威在想着什么,不过看他那个心事重重的严肃劲儿,知道他是暗地里也在想着法子“弄钱”:“我可没打算在此处把画沽出去。只不过,做生意大同小异,把货品低价收入,高价卖出,便能赚到差额,这不是银子么?”
林威自知自己左右是说不过这个伶牙俐齿的姑娘,也就不再多言,向她施了一礼:“如是,这一路上姑娘也颇为辛苦,时间不早了,姑娘也该早些回房休息。这些不曾用过的点心,我让人包了,明日带在路上吃吧。”
“好生会过日子!”安筱蕤笑着点点头,“那我就去休息啦,明日辰时一刻,咱们把地图好好研究一下,尽快出发。”
是又被夸赞了吗?林威心里微微升起了一股暖意。安姑娘也不是那样难相与啊。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安筱蕤脸上的笑渐渐冷了下去,还轻轻蹙起眉头来。这一路,根本不像她展现出来的那样轻松。林威的担忧,她何尝没有,甚至她还知晓温若瑜往北境去的真正原因。那可是治军严谨的长林军的北境啊,目前根本无人知晓药材这一路运去,是不是四散着就卖了出去,还是真的如林若虚算计,就是供甘州军营所用。无论哪种情况,温若瑜与甘州素无相交,贸贸然跑去说有批浸了毒的药材流入北境,怕不是要被当做扰乱军心民心的细作抓起来吧?况且他还一身不弱的武功,放在江湖上是自保和护佑他人的好本事,可作为一个擅入军中的陌生人,却不是好事。
求只求,长林军是一如传言胸怀家国,心系百姓的良善之师,莫要对可疑之人不分青红皂白就严苛以待吧。
此时尚未夜深,安筱蕤是睡不着的。她站在窗边看着才升起的月,想着温若瑜,思绪烦乱,一时揪心,一时希冀,只恨自己不能一日千里飞至他的身边。
此时的温若瑜,正连夜赶路。那一夜入梦的安筱蕤和温彦君,终于还是被他抛在脑后了。一时的神思恍惚哪里及得上正事要紧,他眼下想着的只有快些到甘州,以及——
究竟去哪里找到那批浸了毒的药材,如何拦住它们流入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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