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心悲未央 4
作者:小女巫77      更新:2019-10-05 03:08      字数:2615

这是……在谈生意了?

祝昂还有些反应过不来。自己居然独自一本正经地和别人在谈生意!

他心里有些慌张,但是即刻回想了一下父亲和严叔同别人谈生意时候的样子,稍稍坐正了些,一张稚嫩的脸顿时挂上了严肃的表情,看起来倒有些令人觉得有趣。

“还没有问过先生姓名。此外,先生代甘州营也好,代谁也好,想要买这批药材,却是能做主之人吗?”

汪泰平心想,自己这次,的确是瞎做主了一回。不过,这批药材买回去给甘州营,戚九命总算不必再为此事而费神了。他点点头:“自然是能做主的。对了,鄙姓汪,汪泰平,泰山的泰,平安的平。小公子贵姓,可否为汪某引荐你家亲长?”

“祝昂,昂首的昂。”他特地挺了挺小胸膛,“汪先生,这桩生意和我谈便可。”

汪泰平没有掩饰心中的惊讶,他知道这有些不太尊重,忙用一句赞赏搪塞了去:“原来是祝家的公子,真是年轻有为。”

祝昂也不惯寒暄,他颇有些桀骜道:“我知先生担心我年少做不得主。不瞒先生说,此番北上,确是由我祝家严掌柜带队。但是,我是祝家的儿子,这家业有我一份,我自然有说话的地方。而且严掌柜如今抱病卧床,祝家总不能搁着生意不做。”

“是汪某失礼了。”汪泰平见祝昂神色突变,不知这位祝家公子和那个掌柜之间有些什么事,却也并不在乎,总之是有人肯与他谈这笔买卖便罢,“敢问祝公子,这批药材开价几何?”

“汪先生想要多少?”祝昂想了想当初老严提过的此番出行带的所有货品,仅仅是购入的成本,便有三千两,再加上这路途迢迢的人力和其他损耗,少说又要花去五百两。在苍梧江那次遇险,折损了近一千两的货。一路散卖了的货赚了大约有三四百两。若是这趟走北境,不想亏得太多,这批药材怎么说也要卖八百两以上。他心里是希望汪泰平买个百来斤便好,这样他开个高价,慢慢杀下来,一箱能赚个十两。

“祝公子也不必再寻其他买家了,还剩下多少,我全都要了。”

祝昂心中一惊。全要了……他还能照着心里那个价来开吗?果不其然,汪泰平说出自己最不想听到的那句话——

“还请祝公子给个实在的价格。”

怎么办,怎么办?祝昂知道,既然是谈生意,价钱谈不拢也是常有的事,寻到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买家便是。药材又不是不能久存的物事,再等等,原本也是等得起。问题是,汪泰平是代甘州营来发声。祝昂对于城中药材短缺之事早有听闻,他心里是愿意把这批药材用于救治百姓,也曾担心过有人买了去囤货一阵,倒卖成高价,倒是对百姓不公。八百两本就不是个便宜的价钱,更何况,还是甘州营采买。可是,他却也不敢说不卖。

此时,祝昂才发觉,“做主”除了下决定那一刻的成就,原来前前后后还有这般煎熬。

汪泰平哪里知道这孩子心中这许多计较,见他默不作声,回忆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话,发觉也似有些不妥。谈生意,真不是他在行的事。又斟酌了一下,他说:“祝公子莫要误会,汪某说的实在价格,可不是打算威胁强抢。”

“我知道汪先生没有此意。”祝昂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来,“我们祝家做生意,素来公道,不嫌对方不是名门大家,也不畏对方足够位高权重,只要价格谈得拢。”

“汪某明白,还请祝公子直言。”

“若是旁人来买,可能我直接开价一千两,再两下杀价,最后落个九百两成交。汪先生是爽快人,也为善事,所以便一口价八百两吧。”

汪泰平粗略地一算,六车最普通的药材,进价也得三百两。这批是精心挑选过的,而且还用翩然阁的精油炮制。虽说治病而言,这些花哨的伎俩并不增加疗效,怎么说也是祝家花了心思和银子的,八百两的价钱,赚是有赚头,倒也说不上狮子大开口。他还听说运货来甘州的途中,他们也折损了不少,想来是心疼的。

只不过,他没有这么多银两。总不能去和戚九命借钱吧。这个人,他可丢不起。

“祝公子的开价果然实在,不过汪某这桩生意,却想这么与你一谈。”汪泰平没想到自己头一回和人谈生意,竟就开口要求赊账了,“这批货虽是代甘州营所买,却是我自己做主。汪某身上所有银票加起来不过五百两,想与祝公子商量,可否先让我把货带走,余下的三百两……”

“不如我同你一起,余下的三百两向甘州营去拿,岂非两全其美?”

汪泰平知道祝昂这已算是肯卖个面子给他了,可是他没法和戚九命说明白这价钱。若是整批货只卖三百两,任谁都不信,可若是告知戚九命自己垫了五百两,他又未必肯收。原本他是想着借温家的名义买下这批药材,以缓甘州热症之急。

“这……怕是有些不方便。其中缘由恕汪某无法详说,不过祝公子所有的银子都记在我身上,剩下的钱,回到润城,定当第一时间送至府上。”

祝昂哪里能想到,竟被将了这么大一军。一时间,他有些气急,觉得似乎不知不觉被人摆弄了似的,语气自然也不太好了:“汪先生以往也是不怎么谈生意吧,你这个规矩实在是有些古怪了。”

汪泰平没在意这少年心性说话有些冲,从怀里直接掏出银票来放在祝昂面前:“祝公子,汪某还是心诚的。自然,我的名号做抵,根本不值三百两,可若祝公子担心汪某赖账,凭此信去温家画坊讨银子,还是能讨得来的。”他招招手,示意店小二拿纸笔过来,写了一份欠条并书信,将这三百两的前因后果附于其中。

祝昂看着他写,心思却不停地转着。没看出来,这汪泰平居然是温家的人。几家分号的掌柜他自然都听过,并没有这号人,他却言之凿凿。直到看到书信中刘晟的名字,才算稍稍放下些心。

“不知祝公子可曾听说过温家画坊曾用一幅当时籍籍无名的画师三幅画做抵,借下了武靖街的铺面,充了半年的房租?”

这段轶事在润城可谓是佳话。当时温家想要扩大生意,看中武靖街的这个位子,可是现钱不够。温老爷便和房东谈了整整三个时辰,最后出了五十两,短的那些银子,便抵押了一名秀才放在画坊寄卖的三幅画。不曾想,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那秀才声名鹊起,一幅画要价百两以上。最后温家生意越做越大,自然连武靖街的铺面都能买下来。事后有人问起温老爷,是怎么谈成的这笔生意,他如是说道——

做生意也是有本心的。端看你笃信的是“人”,还是“物”。若是眼界在每一笔生意上买卖的物品,必然是一步也不能让,让了这步,便丢了该赚的银两。若是眼界在每一次买卖里遇上的人,他觉得你可信,你觉得他可期,纵然眼前少赚甚或不赚,日后却不是没有机会。

祝昂面对汪泰平那张坦然而自信的脸,伸手收下了银票和信封,突然露出了少年羞怯而兴奋的表情:“我还有一个条件,汪先生届时可否帮我引荐温家的安姐姐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