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未名宗第一代掌门南明真人羽化成仙已近千年,这一片九州大地也早不复当年荒凉凶险的模样,妖兽与人对这一寸世间的争夺从未曾停滞,最终依然是相信人定胜天的人占据了优势。平安城坐落在未名宗这样一个名门大宗的山脚下,自然是:人杰地灵,万类星霜竟长生;浩气长存,妖兽精怪莫相侵。时至今日平安城完全可以自诩为九州大地上的雄城之一。
这一日,正是夏初,万里无云的好时日,平安城城口,行商旅人往来不辍,城门守卫一执槊,一执明灯,其余数人皆列阵其后。来往行人行礼均受其检点,虽明灯之火未受妖气所染,然而守卫依旧神色肃然不敢谈笑嬉闹懈怠稍许。只见队伍中常有一些衣衫褴褛的人被赶出来,又有人给他们指一处城外的破旧小屋。
“这里就是平安城吗?可真大呀!那个就是水门吧!”
“爷爷,他们在检查什么呢,为什么不让那些的人进去啊,我们能进去吗?”
“爷爷,你说这平安城里有核桃酥吗?”
“爷爷,你说这平安城里的人也会和虞老板一样那么好心肠吗?”
一个半大的孩子挽着须发皆白的老者问个不停,老者只是笑笑,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回答这些问题了。他的步子每一脚都踩得异常艰难,每一个脚印似乎都花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印下去,如果旁边不是旁边有一个神色木讷的少年搀扶着,恐怕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摔倒在地上。
“日薄西山了啊!”老人抬头望西瞧去,也不知道是在说今天的时日还是在说自己的身体。
“爷爷,等进了城先找个地方歇着,我去讨些钱来去问大夫买副药。”
老者拍了拍少年搀扶着他的手,仿佛第一次认识少年一般再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遍,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候,三人身后正在装卸货物的商队里走出一位翩翩公子。好青年!身着一件宽袖白袍上绘雄鹰傲视图,脚蹬一双皂色踏云靴,一柄长剑挂在腰间,长发高盘,挺鼻皓齿,一对浓眉如卧龙于岗,一双星目眼眸似日月争辉。这般风流姿态,不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倒像是哪家正派高徒的正于世间行走。
青年从后面叫住老者三人:“老丈,等进了城后之后,有没有落脚的地方?”
这青年姓虞单名一个白字,只是家中自小叫他志才,直到后来受高人点化才改了名。
老丈知晓虞白的心意却无奈地摇摇头抱拳道:“我们爷孙三人这一路多谢虞老板照顾,我在此处还有些故人,就不再麻烦虞老板了。”
老者在这里哪里有什么故人?只是不想再受虞白的恩惠,他们三人虽然是一路乞讨过来,却从不接嗟来之食,在路上少年也为虞白搬搬弄弄做了不少事情以此来换一口饭吃。
虞白连连摆手:“不妨事,既然有故人在此那最好不过了,倒是老丈你的身体得赶紧治疗才行啊!”
“多谢虞老板关心,老朽晓得。”
“平安城甚大,我家中还有不少生意需要我去照看一番。”虞白又冲着少年一笑,“向离小兄弟,好好照顾好你弟弟和爷爷,你现在可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好!”莫向离言语不多,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虞白退后一步,拱了拱手:“老丈!那我们就此别过,如果有需要,尽管来城东妙芝斋,这两个月我仍在此处。”
“一定一定,虞老板,有缘再会!”
“虞哥哥,有缘再见哦!”小家伙也努力地挥着手。
莫向离依然沉默着,只是深深地一拜。
虞白微笑着转身离去,回到了他的商队当中。
与虞白别过之后,老者带着两个小的径直往城里而去。进城之前还有城关要过,此时守卫会检查过往行人的行囊,一是防止魔教之人夹带一些诡异的法器到平安城中作恶,二来也是确保流民不进入到平安城中。如今世道亦非太平大道,各大门派的明争暗斗,正邪之间的纷争全都未曾断过。平安城在未名宗的羽翼之下,在战火燃烧之地的百姓眼中犹如世外桃源一般,于是平安城常年会有流民来此安身。流民一多就使情况变得复杂,往昔时日,妖兽精怪借此机会化为人形躲入城中,邪魔外道更是大摇大摆来此处达成其不可告人的目的,再往小处说,也有些流民身无长物又穷困潦倒在城中行一些市井流氓所行之事,一时间平安城中无有宁日。
凭借着虞白“付给”莫向离的工钱,三人穷归穷些,但算不得流民,自然是可以进城去的。
守卫没有为难老少三人,只是认真地盘问了他们从哪里来,又带了些什么。
在简单地询问之后,守卫还不忘把那一提明灯往三人的身前照一照,看到火苗依然雄壮地燃烧着这才点了头。那一盏八角琉璃罩子笼住的灯芯也有些讲究,此物名为识妖灯,两步内见妖火熄,乃是未名宗其中一代谷主的传世杰作。
直到确定一切无恙以后,手持金槊的守卫这才把武器拿开放他们进去。
一走过城洞越过瓮城,平安城中的景色让两个小家伙惊得瞠目结舌,他们这才发现平安城外看到的景色不过是这个雄城的一隅,而城墙似乎是一道真正的法门把里面的一切壮丽遮掩,他们在城外根本未曾识得平安城背后高山的真容!
曾经的平安城只是这一片谷地的小城镇,桑海沧田,不知何时起古平安城外的溪水变成了支流密布的大河,而这个在妖兽的浪潮中颤抖的扁舟已然演变成了盘踞着整个河谷的巨兽。一入城中印入眼帘的是一座九层高塔,高塔四周较高的楼宇依次排开,鳞次栉比。城中的许多楼房依水而建,甚至很多小楼半截便是在水上,底下的高脚没入水中扎在河底。小楼的前面是路,后面就是小舟。如果不是四周迭起的山峰,会让人误以为自己置身在一个水乡而非山城之中。
这里的水很清,这里的河很窄,一进城里莫向离总是听到急促的水声,他循着声朝远处看去,远远的似乎可以见到一条河是从城最那端的天上落下来的。那是平安城中平安河的源头——一个终年不息的瀑布,即使是在落雪的冬天。瀑布那里再往前就有氤氲仙雾笼罩着,隐隐约约地能瞧见一些气势磅礴的建筑,那就是未名宗的山门了。山门往里看去,在那最高的山峰是一个光滑如镜的峭壁,听说是未名宗的禁地,而禁地的周围就是未名宗的宗门核心所在。
等不及让莫向离好好看一看未名宗,小家伙就蹦蹦跳跳地上了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石桥,莫向离只好小心地搀着老者跟上去。
“哇!向离哥哥,你看!鱼!”小家伙指着水里的小鱼兴奋地大叫。
河里容不下大船,也没有人会想在山里造大船,最大的船就是一些十数米的花船停在最广阔的河水中央,多的是竹筏子和带着棚顶的小舟。
“爷爷,我们坐在这里歇会吧!”
莫向离扶着老者到河边的凉亭之中,寻了一个没人又可以盯着小家伙一些的长石凳坐下。望河面上船来船往,也别有一番意味,只是莫向离心中奇怪,如此清澈甘冽的喝水,没人在水中嬉戏游泳就算了,也没看见谁喝上一口的。正想着事情,莫向离忽然听到老者“啊”的大叫一声,原来小家伙趴在石桥栏杆之上看鱼还不满足,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上去。
“苏青威,你快下来!上面危险!”
“没事的!爷爷,哥哥,嘻嘻,你看我站得不是好好的吗?”苏青威笑着,还显摆似的在石桥扶手上蹿了两下。
这一动可把莫向离吓坏了,他们虽不是亲兄弟,但是这段时间下来早把他当亲弟弟看待,这石桥上人群川流不息要是把小家伙挤得摔下去了可就糟糕了去!别说莫向离,就是老者也慌了神,可老人家身体也不行,莫向离一手按下爷爷,一边喊着苏青威的名字一边朝着他跑过去。
可俗话说的好,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这会儿桥上上来一个担着两个大桶的人,那人口中还喊着:“人中黄,木樨香,金汁两桶,小心提防!”桥上的行人见此情形哪个不急忙躲避?就这时,也不知何人退到了苏青威身旁,手肘支着石桥磕了小家伙一下。换作一个大点的孩子,这一下都不算什么,可苏青威还小,就这么一碰,他就开始歪歪扭扭地在上头站不稳,苏青威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自己的脸明明朝着石桥的方向可是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面倒去,这一会儿,这小家伙才开始后悔起来没有听哥哥和爷爷的话。
当自己栽下去的一刹那,苏青威的耳朵里都是周遭人们的惊呼,还有莫向离哥哥的呼喊。
这不是未名山吗,山上不是住着神仙吗?求求你求求你,小青威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求神仙爷爷救救我!
说时迟那时快,苏青威正打算闭上眼睛落水之时,一双温润如玉的手把他托住,随着一阵奇异的香风拂过鼻尖,苏青威从石桥的外面被拉了回来。
这是神仙爷爷显灵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