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李嬷嬷和暗香向玉韶华挥泪告别,子婴带着玉韶华、江南带着暗香和李嬷嬷出了城,城外早有心凤安排好的马车等着。
李嬷嬷和暗香上了车,江南骑马,三人离去。
看着马车慢慢地看不见影子,玉韶华被子婴带着越过高高的城墙,回到城内,回到自己院内,心四迎上来,玉韶华轻轻问“动了吗?”
心四摇头!
难道看错了?玉韶华狐疑地看看自己桌子上那本夹了纸条的书。
玉韶华叮嘱心四继续盯着。
一天一夜过去,根本没有人来动那本书!但是有人却忍不住了!
数日没有睡觉,天香快要崩溃了,写完最后一份,不肯吃,也不肯喝,从开始的凄厉尖锐地叫骂,变成有气无力地哀求“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心四拿了一张纸给她“继续写!”
天香伸手就想扯住他“求求你,杀了我吧!”
不知道霁月公子身边的男人都是怎么调教的,无论自己如何媚术勾引,言语挑逗,对方永远只有一个表情——没有表情!无论问什么问题,对方永远只有一句话——“继续写”!
七八天没有睡觉了,天香眼睛赤红,满头乱发,衣服也扯成一条条的破碎,几乎要衣不蔽体,现在的她,最大的愿望便是睡觉,睡觉,睡觉!
拿了笔,手指颤抖着,几乎乱涂乱画地写着字,头脑里发昏着,但是头只要一歪,便立即有人给她泼一盆冷水或者扯住头发喝醒……
玉韶华拿了她写的那一大堆“前因后果坦白书”,一张一张地看,慢慢地就理出了一些东西,对心四说“你去请关大人来一趟!”
关怒来了,笑嘻嘻地问“何事吩咐?”
玉韶华对他说“你看看这些东西。”
关怒把那些“坦白书”按照书写先后次序一张张地阅读完,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子,迟疑地问玉韶华“看不出明显区别,无非有的详细一些,有的含糊一些。”
玉韶华拿了几张纸,分别写上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结局几项,然后按照次序,把天香招认的内容逐一要点写上,写完后,交给关怒去看。
关怒登时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猛然站起来。
玉韶华把其中的一些词句圈出来,触目惊心地刺激着关怒,这些词语连起来的意思便很可怕。
他看着她,眼睛里有惊异,有臣服,还有……仰望!
“公子准备怎么处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不真实。
“我想把这件事交给关大人,毕竟我根基浅薄。即便是功,也要有命去承受!”玉韶华直白地说,“如果关大人不能接,我想送她回去,在没有能力追究之前,宁可放弃!”
关怒沉思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后来站定,坚定地说“交给我吧!”
“好,现在我们一起去最后的审问。”玉韶华和关怒一起去了关天香的小黑屋。
两人进去,心四等又退到门外。
天香看见他们进来,歇斯底里地吼叫“问吧,问吧,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玉韶华示意关怒记录。
玉韶华“你叫什么名字?”
天香昏头昏脑地说“你们不是知道了?肖淑珍!肖淑珍……不对,还有天香,天香,哈哈,越家小姐取的名字,岂知知足金仙子,霞外天香满毳袍!”
玉韶华“越家小姐是谁?”
天香“死了的越家才女越江吟啊!说了你们也不知道,你才多大?她死的时候还没有你呢!”
“噢,那你怎么又叫肖淑珍呢?谁给你取的名字呢?”玉韶华似乎很好奇地问。
“自然是肖家主,我的义父啊!逃命啊,我那么地狼狈……义父的马车远远地过来,那么地华丽,义父那么地和蔼,认我为义女,如亲爹一般,不,亲爹是个畜生,五两银子就卖了我……义父给我吃的,扶我进他华丽的马车,住进奢华的房间,穿绫罗绸缎……义母太坏了,阻碍我和义父在一起……幸亏遇见高贵的太子,他喜欢我跳舞歌唱啊!天神一般的男人啊,却对我那么好……太子妃算什么东西,太子只要登基了,我们的好日子就来了……”天香虽然语言有些混乱,但是回忆显然是美好的,她的脸色柔和很多。
关怒和玉韶华撇嘴。干爹么,呵呵!
太子登基就除掉太子妃?
玉韶华继续问“如此,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杀霁月公子?”
被打断了回忆的天香十分不满“我要喝水!”
示意给她水,喝下一杯水,天香似乎清醒过来了,脸上写满嘲笑和懊恼。
天香嗤笑“为什么要杀?当然要杀。我本以为在漠洲城那个孩子只是个普通孩子,谁知道却是玉……罗展的儿子!霁月和西戎人交好,肯定知道了这个孩子是罗展的。”
玉韶华捏紧手指,不动声色地问“你和罗展什么关系?”
天香“他是被我设计杀死的。一个土匪,居然也肖想我。”
玉韶华和关怒互相看了一眼,玉韶华想了想便皱眉提醒她“可是你自己写的说那个土匪是抢你的玉蝉?”
天香“没有,他就是肖想我!”
“哦?你不是说纳星肖想你么?”玉韶华提着几张纸,在她面前一晃,立即拿开。天香根本就没有看清。
她此时有点慌了,便开始转头眼珠,拼命地眨巴眼。
玉韶华看看关怒,关怒大喝一声“快回答。”
天香打了一个哆嗦“是,是,他也肖想我!”
嗤嗤嗤,玉韶华唇角忍不住勾起,连关怒都撇嘴快憋出内伤了。
“可是,天香小姐,这么多人肖想你,你应该找他们算账,不应该把账算在我头上啊!”玉韶华无奈地说。
“万一你给圣上说我和土匪头子有染,太子也护不住我,与其等着你给圣上告密,不如我先除掉你。”天香似乎很得意地说。
“那以后你打算怎么办?继续追杀我?”玉韶华好笑地问,真的为天香点赞,不应该叫天香,应该叫天才!
她相信他们进来那会儿,天香是有些崩溃疯狂的,那是长时间缺少睡眠,缺少和人交流的癫狂状态,所以她把自己叫天香的名字都说了出来,但是慢慢地随着交流,她的理智就回来了,一个崭新的故事新鲜出炉。
如果她说出她和玉家有关,甚至她曾带着玉家的后代逃走,她根本没有活路!而怕告密自己与别人有染截杀知情人,太子努力一下还是可以保住她性命的,毕竟霁月公子没有死不是吗?
但是这个故事是玉韶华想要的!玉韶华和关怒凭着这个供词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面对太子的责难。
“霁月公子大人大量,原谅奴婢,奴婢以后再也不敢对公子不敬,愿力荐太子重用霁月公子!”天香对自己的信心还不是一般的高,太子被她吃的死死的么?
玉韶华暗嗤,面无表情地说“如此,便谢谢你了!——画押吧!”
关怒叫天香画押。天香看着上面写着她的供词里有“天香”“越江吟”字样,便不肯画押,嚷嚷着说那是栽赃陷害!
关怒和玉韶华不禁笑起来“肖小姐,你可以不画押,只要你还能坚持不睡觉。”
关怒冷哼说“肖小姐不是第一天认识关某吧,即便本官现在杀了你,你以为圣上会怪罪本官?还是以为本官会惧怕太子殿下?”
天香咬牙。
拿笔画了圈儿,玉韶华叫她签下自己名字,按上自己手印,看了看,点点头。
关怒看着那新鲜的签名和按手印的“画押”,觉得十分新奇,他不得不承认,签字和按手印要比画圈儿可信的多。
玉韶华对他说“每个人手指指纹都不相同!写字也都有独到的笔迹。所以,这两项防作伪最是有效。”
关怒伸开自己手指,又看了看玉韶华的手指,点头“果然差异很大!这个法子很新鲜实用。”
拿了供词,关怒和玉韶华离开小黑屋。关怒便对贴身侍卫说,去通知廷尉衙门,把人带回去关押起来。他才不会把这么个满身晦气的女人装在自己家马车里。
很快地,廷尉衙门便有四名衙役带了一辆槛车,把重新换衣梳洗过的天香装上了槛车。
关怒也骑马进了宫。虽然玉韶华已经叫天香画押,但是关怒并不满意,他更多地是要从天香挖出玉家还有人存活于世的事,当然这些他不可能给玉韶华说。而玉韶华要的也是他的这个小心思!
计中计罢了!
关怒离开华府,玉韶华立即拿了一根细“去清华楼,天香入了三司邢狱,提审之前,把药喂给她!如果时间没有办法控制,就处理掉她。”
这支管药,只要远远地吹向目标,稍微一丝儿就可以在两刻钟内疯癫。
关怒和心四离开后,但见影子一闪,惜红衣对玉韶华说“公子,一大早席礼带着李贺出去采购食材,属下跟随了一段路,发现席礼在肉摊前付银子时,把李贺支开,单独与肉贩子说了几句话。属下读出他在确认对方是否来了府里,肉贩子说没有人来过,席礼警告对方不要来府里骚扰,否则对他不客气。”
席礼?
玉韶华脑子里闪出那个第一次见面便印象极好的少年,清瘦白皙,穿的破烂,衣服却也干干净净,那双眼睛细细长长,清澈明亮,黑白分明,两道浓浓的眉毛显得刚硬,虽然脸上有些清冷,却满脸的浩然正气!
庆典时他们来京,所有的孩子都扑上来,他却站在旁边,本来冷硬的脸柔和下来。依然清瘦白皙,但是个子长高了很多,十四岁的少年,个子也足有一米七五左右了,那双眼睛细细长长,清澈明亮,黑白分明,两道浓浓的眉毛显得刚硬,一身的浩然正气!
一身的浩然正气!
那时她就好笑,做乞丐能做得满脸正气也就这个孩子了!
现在是不是更好笑?
玉韶华忽然就真的笑了!说实话,她还真的从心底里不相信。而子婴和他一起住了那么久,也没有发现异常!
惜红衣讲完,看玉韶华点头,瞬间又隐藏不见。
玉韶华以手扶额,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可是……
案子上的那本书,方方正正地放在那里,位置都没有任何变化。玉韶华叹口气,那纸条,没用了!
翻开书,瞪大眼睛!
纸条没有了!
再仔细地一页页地翻一遍,整个案子都翻找一遍!
没有了!纸条没有了!
屋子一直由自己、心四和江南盯着,没有离开过人,什么时候拿走的?
呵呵,这身手,真的很不错呢!
心四还没有回来,门口有兄弟进来报,说周英大人求见。
玉韶华整理一下衣衫,对兄弟说“引周大人去花厅。”
周英此次谁也没有带,单独一人前来。才几日不见,玉韶华赫然发现周英似乎一夜白头,苍老憔悴的如风中枯叶。
见面,周英依旧和玉韶华一板一眼地见了礼,礼节性地寒暄。
玉韶华不和他多说,直白地说“周大人是为了郎中令的事而来吧!见过圣上了?没有用吧!”
周英大吃一惊,立即要大礼“霁月公子救救门儿!”
玉韶华示意他不要说话,走到门前,看见小渔在门口探头探脑,便问他“小渔有什么事?”
小渔一张小脸便笑得甜腻“公子,不是说今日明月阁谈合作的事吗?这申时都过了,再不去……”
玉韶华便点点他的鼻头“你很喜欢明月阁?”
“那里可比范阳城和抚宁城奢华多了,舞台、乐器、乐师都远非小渔所见……嘿嘿,公子,能不能尽快地定下来啊!”
“知道了!你先回去准备一下,喊上席礼等,我们等会一起去。”玉韶华点头。
小渔冲玉韶华一个大鞠躬“谢谢公子!”兴奋地跑了。
看玉韶华进来,周英尴尬地说“耽误霁月公子了!”
玉韶华说“无妨!周大人再不来,我也会着人去周府了……”
拿了纸笔,在纸上哗哗地写了一阵子,然后交给周英看,周英看了,瞪大眼睛,激动地脸通红,正要问话和拜谢,玉韶华手指“嘘”了一下,指指外面和屋顶,然后又写了几个字,周英也写了字。
两个人纸上谈事一会子。玉韶华把纸条随手放进案上砚台里,火折子点燃,眼看着烧完,加了水,那些纸便烟消云散了。
周英告别玉韶华,立即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