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或郭旭早早地就带着何苏进了宫,而沈百鲤早就在宫中的御花园等待。
满园姹紫嫣红,绚烂似烟霞。而沈百鲤坐在百花之中,是那最明艳的一丝亮色。
何苏走到沈百鲤面前,欲行大礼,却被她伸手拦住,“何苏姐姐,无论我现在是何身份,我永远都是黛黛,所以无须多礼。”
闻言,何苏也不坚持,而是笑道,“既黛黛你还愿意认我这个朋友,我心中十分欢喜,不如弹奏一曲给你听。”
何苏琴艺高超,沈百鲤自然是求之不得。
一曲《凤求凰》,如怨如慕,让女儿家的心事欲说还休。
沈百鲤忍不住在心中嗟叹,看样子她对郭旭的心思分毫不减,反而愈演愈烈。可郭旭的模样似乎浑然不觉,极为淡然。
她曾听说过,人生在世,众生皆苦。而其中最苦,则为相思中的求而不得。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实在是替何苏遗憾。
不过感情之事,从来都无法勉强。她只是希望,在以后的悠悠岁月里,郭旭和何苏都能找到那个陪伴自己一生之人。
一曲毕,何苏突然对沈百鲤道,“黛黛,我已经很久未曾听闻你弹奏古琴,今日你弹奏一曲如何?”
“我琴艺不精,岂敢在你这样的大师面前造次?”沈百鲤道,“何苏姐姐,你还是讲一讲你过去这段游历岁月里的故事吧。”
何苏也没有拒绝,只是把游历中所见所闻的一些有趣的小故事挑了出来讲与他们听。沈百鲤听得津津有味,眼眸里满是艳羡之色。
曾经,她也是跨越千山万水,四处游历。可后来,她的脚步却停了下来。再然后,拘泥于宋宫这一隅小小的角落。很多时候,她会想起宫外的风景。
“何苏姐姐,你打算一直待在都城么?”
何苏浅笑,“至少现在是这样的打算。我累了,想要停留。而你和郭九,是我仅有的朋友。”
“我明白。”沈百鲤道,“以后若是你觉得闷了,倒是可以时时来宫中找我。”
“一定。”
边关,风雪终于停了下来。地上大雪堆积,足足有两尺之厚。苏恪坐在案前看着地图,有士兵送来了沈百鲤的书信。
不过两句简短的诗句,却把她的思念之情展露无疑。苏恪看着手中的书信,沈百鲤站在城墙上望眼欲穿的模样就那样浮现在了眼前。
那一日离开都城,沈百鲤送出宫门便止步。可是他知道,她后来还是爬上了都城的城墙目送自己。
当时他并没有回头,因为害怕一回头便沉溺在那充满眷恋的身影里无法自拔。
年少之时,每一次出征他都热血沸腾。可成婚以后,他心中却俨然有了牵挂。因为他知道,这个世上有一个小女人一直在为自己祈福,日日盼望自己平安归去。
楚国边关,楚旸坐在案前,靠着站在对面的苏以柔,眸色阴沉不定。他的眼眸里似乎一片晦暗,仿佛随时都能把自己吞噬。
苏以柔反而笑了起来,“皇上,你深夜把臣妾叫过来,所为何事?”
“对面便是公主从小长大的国家,公主莫非没有一丝思乡之情?”
苏以柔摇了摇头,声色清淡,“当年父皇把臣妾许嫁楚国,从边关踏入楚国土地的那一刻,臣妾便从来未曾想过还会有机会回宋国。既然没有期盼,便不会有痴心妄想。更何况,宋国随大,但却早就没有能让臣妾思念之人。”
“据孤所知,你曾与宋国皇后沈百鲤交好,难道她不是值得你思念之人?”
闻言,苏以柔微愣,旋即反应过来,“那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根本不值得再提。倒是如今宋国和楚国交战,皇上深夜召见我这位敌国公主,怕不是为了谈论思乡之情。”
她顿了顿接着道,“皇上,不如我们开诚布公?”
“你觉得孤心有所图?”
“难道不是么?”苏以柔似笑非笑,“皇上,明人不说暗话,我们何必浪费时间?”
楚旸斜睨了她一眼,缓缓道,“那你觉得孤究竟在图何事?”
“嫁入楚国之时,臣妾心中便已经一清二楚。宋国和楚国终究免不了一场战争,而我作为和亲公主的命运无非有二。一是深受夫君疼爱,心中感动,主动与故国划清界限。而是一直不忘记自己宋国公主的身份,最后被皇上赐死祭旗。”
“公主,那你觉得自己最终会是哪一条命运?”
苏以柔轻笑,定定地看着楚旸,“皇上的情谊还不足以把臣妾感动。”
“你是觉得孤待你不够好?”
“皇上何时又真心待臣妾好过?”苏以柔道,“皇上心中只有皇后娘娘,待臣妾好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既然皇上想要做戏,臣妾又闲着无聊,陪着演一场又何妨?”
楚旸大笑起来,“你倒是通透,只可惜通透的人并不一定活得长久。”
“人生在世,无论何等命运,都是殊途同归,终究逃不过一个死字,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又有何事放不下?”
她这一生,从六哥死去的那一刻便已经无所谓长短,不惧生死。
“看来,公主果真是一切都不在乎。”楚旸加重了声音,“仔细想来,恐怕连苏凌当初死亡的真相也不会在乎?”
话音刚落,她的神色大变,“你说什么?”
楚旸勾唇一笑,“我还以为公主还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
苏以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敛了自己刚才激动的情绪,淡淡道,“我六哥之死早就尘埃落定,皇上何必再费心机?”
“不是孤费心机,而是苏恪费尽心机骗了你。
当初害死苏凌的不是太子,而是他。”
闻言,苏以柔双拳紧握,却神色如常,“皇上,在当前的状况下,你以为臣妾会相信你的话?”
“若是没有十成把握,你以为孤会贸然跟你提及此事?”
言罢,他重重地拍了拍三下手掌,便有士兵带了一名脸上满是剑痕的男子。苏以柔一下子就认了出来,那是苏凌生前最为得力的护卫。
楚旸道,“公主与故人重逢,一定有什么话要说,孤先走一步。若是公主有什么想法,孤随时恭候。”
晨光熹微之时,苏以柔果然不出所料地走到了楚旸面前。她的脸上再也不是素日那般古井无波的深情,而是多了一丝决绝的意味。
“公主,你有事想要书我?”
“是。”
“想要我帮你报仇?”
“是。”
楚旸嘴角上扬,“公主,命运早就替你我标好了条件,你想要我替你报仇,那就要先助我一臂之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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