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守城的士兵忍不住往自己早就已经寒凉的手哈了一口气。旭日东升,天际似乎像着了火一样红,好似要把一切燃烧殆尽。
突然间,守城士兵发现不远处躺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心中不免诧异。
他不敢私自做主,于是立刻禀告了长官。苏恪知晓这个消息以后,心中一惊,立刻让人前去查探。
走近一看,只见那人早就没有了气息。她身上穿着华丽的宫装,鬓发上也是满头珠翠,但腹部的衣裳早就被大片鲜血染红,格外刺眼。她的面色极度扭曲,手指早就插入了身下的黄土之中,看样子是生前遭受了巨大的痛苦。
突然有人认出了那女子的身份,吓得跪在了地上,“宜……宜安公主。”
当苏以柔的尸体被抬到苏恪面前时,他的心不禁痛了起来。虽然她曾经设计想让自己死,但无论怎样也是宋国的公主,竟然被剖腹取子而亡,如此惨状,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蹲了下去,轻轻地替她擦拭了嘴角的血迹。曾经的恩怨早就一笔勾销,现在剩下的只是一腔燎原的怒火。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把这一切替她讨回来。
他还记得送苏以柔离开的前一晚,她突然开口道,“皇兄,其实六哥从来都不是太子所杀,而是你下的手,对不对?”
他并没有否认,“是我动的手。怎么,你想要替他报仇?”
“我当然想要替他报仇。”苏以柔声音哽咽,“他是我这一生最依赖最爱的人啊,就那样死在了你的手上,我为什么不给他报仇?在知道真相的时候,我恨不得抽你的筋,喝你的血,让你受尽人间所有的苦楚,只是……”
她顿了顿,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嘴里已经有了甜腥的鲜血味道,“只是,我怎么可以对你动手呢?”
“有何不可?”
“杀了你,便是毁灭了现在还未曾彻底稳定的宋国,把宋国的百姓拖入水深火热之中。我是大宋的公主,你是大宋的皇上,我怎么能对你下手。”苏以柔苦笑道,“六哥生前曾说过,他想要宋国一统天下,国泰民安,走上盛世之治。就算他走不到那样的位置,我也不能亲手毁了这个国家。”
“既然如此,又何必把真相点破?”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知晓了真相却不能手刃仇人,早就已经生无可恋。”苏以柔的声音很低,语气却是极为坚决,“既然我已经是将死之人,为何不让我在最后的日子里为国家效一次力?我想六哥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支持我的决定。”
她的目光极为坚决,没有一丝惧怕。见她如此,苏恪也就由着她去了。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楚旸的手段竟然会如此残忍。
最初,他倒是还算喜欢这个心思单纯的妹妹。当她联合苏凌想要暗算自己之时,他便当她是陌生人。到现在,她是一名真正值得大宋骄傲的公主。他会用自己手中的剑,攻破楚国的宫门,让楚旸生不如死。
“来人,送宜安公主的尸体回都城,厚葬。”苏恪缓缓道,“明日,出兵。”
宜安公主之死在宋国将士的心中点了一把火,个个恨不得把楚国人斩杀。现在出兵,算得上一个契机。
当知晓苏以柔之死时,李长乐立刻找到了楚旸兴师问罪,“你是疯了吗,竟然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哪知道楚旸却笑道,“长乐,你不高兴了,我哄哄你不行吗?”
“哄我?”李长乐怒道,“你想要哄我就是羞辱杀害宋国的公主,激发他们将士的怒火?你难道不知道,愤怒和仇恨就像一把利刃一般伤人?”
“可是是伤人还是伤己,我们并不知晓,不是吗?”
“楚旸,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楚旸拔出腰间的长剑,轻轻地擦拭起来,“诚然,因为苏以柔一事宋国人定然怒火燎原,斗志昂扬。可是不能忘了,愤怒和仇恨也可以蒙蔽人的双眼,忘记脚下的危险。”
闻言,李长乐平静了下来,“你的意思是……”
楚旸把手中的长剑递到了她的手中,笑道,“长乐,你恨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拿起手中的长剑与敌人一战,身上的血液难道没有沸腾起来?”
李长乐紧紧地握住了那把长剑,看着锋利的剑刃,嘴角忍不住上扬。他说得很有道理,自己现在果真是热血沸腾。
郭府,郭旭坐在案前练字,而何苏则是坐在对面弹琴。悠扬的琴音传得很远,让人心驰神往。
何苏忍不住看了看对面的男子,只觉得他认真的模样愈发让人沉沦。恍然间,她弹错了一个调子,琴音戛然而止。
郭旭忍不住抬眸问道,“怎么了?”
“弹错了一个调子,我重头再来。”
郭旭一脸惊讶地看着她,“你的琴艺高超,堪称大师,怎么会弹错。”
事实上,刚才那首曲子清扬婉约,他听着格外喜欢,倒是没有发现有什么错处。
“马有失蹄,人亦有犯错之时。”何苏笑道,“我本是凡人,当然也有弹错调子之时,我还是重头再来吧。”
话音刚落,有人影从窗户闯了进来,是那夜给他下蛊之人。只见他身上不再是南疆服饰,但耳朵上的银制耳环还是保留了下来,“琴音错了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可人生选错了那可是无法回头。”
见到来人,郭旭和何苏并不惊慌,而是笑道,“等阁下几日了,却迟迟不肯现身,想来还是这曼妙的琴音吸引阁下而来。”
“此言差矣。”来人淡淡道,“我并不懂音律,所以这琴音究竟是难听还是曼妙于我而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我之所以现身,不过是我想现身罢了。”
郭旭站起身来,“看样子,阁下已经想好了究竟要让我们做什么了?”
“郭公子果然喜欢开门见山,我很喜欢。”来人道,“我要让你们做的事情很简单,三日后,让宋国皇后沈百鲤出城去松间寺。”
闻言,郭旭冷冷地道,“若是我不愿意呢?”
言罢,来人从怀里拿出一个类似埙的乐器,吹奏起来。郭旭只觉得身上麻痒难忍,不停地挠着自己。哪怕已经挠出满身的血痕,仍是难受不已。
何苏
见状,忍不住冲过去对来人道,“你做了什么?”
来人微微一笑,“我不过是催动了他体内的蛊虫而已,这只是开始,好戏还在后面呢。何姑娘,你莫要着急,还是坐下来慢慢欣赏才是。”
“你……你竟然在他的体内也下了蛊?”
“你们中原人不是说过吗?狡兔三窟,方能确保万无一失。”来人道,“我压你们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好。”
原来,他隐瞒了自己中蛊的真相。
郭旭实在是太过于难受,忍不住痛苦地大喊了一声。何苏心中不认,冲过去把他抱在怀里,声音哽咽,“郭九,你忍一忍,不要挠自己,否则会让自己遍体鳞伤。你若是太难受了,就咬我好了。”
她把自己的手放到他的唇边,他实在是隐忍不住,真的咬了她一口,随后就清醒了过来。看着他白皙修长的手上那一排牙印时,他有些自责。
来人吹奏的曲子陡然变音,郭旭身上不再麻痒,而是疼痛欲裂。一开始,宛若万蚁噬心,后来,又好似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被人打断,然后再在上面不停碾压。他的身上,早就已经是大汗淋漓,整个人都快虚脱了过去。
突然间,那人停止了吹奏,问道,“郭公子,这个见面礼你喜欢吗?”
郭旭强忍着还未完全散去的疼痛,虚弱地道,“不喜欢。”
“既然不喜欢,那就乖乖地听我的话。”
“很遗憾,我还是不愿意。”
话音刚落,来人一把抓起何苏,手中的飞虎爪就勾上了她的脖子,冷笑道,“你若是不愿意,我就让她也尝尝刚才的滋味,然后杀了她。”
“你要折磨她,与我何干?”郭旭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死死地看着来人,“我是喜欢她的琴音,但与百鲤的安危比起来,那又算的了什么?”
虽然早就知晓事实如此,可当听到这样的话从郭旭的口中说出来以后,她的心宛若凌迟,疼得似乎无法呼吸。
她努力让自己稳了稳心神,尽量平静地道,“郭公子已经表明了态度,阁下还要用我这无足轻重的人威胁于他么?”
哪知道来人却大笑起来,“何姑娘,你莫要被他骗了。他口中道你无足轻重,可是这两日却坐在书房里偷偷地看你的画像。你说,这是何故?”
闻言,何苏一脸诧异地看向郭旭,眼眸里似惊讶又似求证。
郭旭原本以为这是自己的秘密,陡然被人这样说出来,实在是有些不敢看何苏的眼睛。
来人凑到何苏耳边低语,“当然是因为心中有你啊。”
他顿了顿,转过头对郭旭道,“郭公子,你真的舍得让何小姐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子承受跟你一样的苦楚么?”
郭旭的眼睛从何苏的身上扫过,心中一紧,却低声道,“舍得又如何,舍不得又如何?百鲤是我的亲人,我不能害她。至于欠其他人的情,我唯有来世再偿还。”
言罢,他俨然支撑不住,颓然倒地,昏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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