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旸望着对面几尽疯狂的苏恪，忍不住大笑起来，当初长乐被杀一日，自己何尝不是现在这般剜心噬骨般的疼痛。今日他也让苏恪尝了尝这样的滋味，就算死在这里也无妨。

而且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苏恪恐怕会终日活在愧疚和痛苦之中，这算不算给他一生的惩罚？

苏恪提起长剑，直指楚旸的心脏。一时间，两人缠斗得难分难舍。

最终，楚旸终究不敌苏恪。他陡然变招，长剑没入了楚旸的肩膀。他随后转了一圈长剑，拔了出来，鲜血喷洒了出来。

苏恪乘胜追击，长剑直指楚旸的咽喉。眼看楚旸就要命丧黄泉，却又一支暗箭飞了过来，逼得他身体微偏，躲过了那支长箭。而楚旸，虽然颈脖被划破了，但终究还是保住了性命。

蓝平望去，只见不远处楚国的副将正挽着弓，想来刚才那一箭就是他所放。蓝平策马过去，与他打了起来。

苏恪看向楚旸，深邃的墨瞳里带着一丝奇异的光芒。百鲤，你看见了吗？今日，我会为你报仇。

这场战争格外惨烈，待平息下来之时，早就已经是尸山血海，一片狼藉。双方激战，最终以宋国的胜利为告终。而楚旸，则是被苏恪斩杀在剑下。

苏恪来不及包扎伤口，便在楚军的营帐中四处寻找沈百鲤的尸体。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她。

她的双眼大睁，嘴角溢着鲜血，鬓发散乱，一身白衣早就被鲜血染透。他缓缓地走了过去，跪在了她面前，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了她的脸上。

“百鲤，对不起。”

他的衣袖轻轻地擦拭着她脸上的血迹和尘土，却越擦越脏，他的手抖了起来。少年战神，一代君王的他，终于大声哭出了声来。

芸儿让摒退了其他人人，自己跪在了沈百鲤的尸体旁，“皇上，让奴婢替娘娘整理一下。”

她的手颤颤抖抖地替沈百鲤整理着衣衫，突然惊呼了一声，随后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豆大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苏恪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百鲤身上斑斑点点，分明是被人凌虐过的痕迹。

“芸儿，出去。”

他的声音几乎都颤抖了起来，就怕心中的猜测是事实。

芸儿几乎是连滚带爬才出了营帐，整个人早就泣不成声，还是蓝平一把扶住了站立不稳的她。

苏恪轻轻地解开了沈百鲤的衣衫，只见她那白皙细腻的**伤不仅有鞭伤，有刀伤，还布满了青紫的虐痕。她身下已经被撕裂，满是被人羞辱的痕迹。

楚旸那个混蛋，为了羞辱自己，竟然如此糟蹋于她。

苏恪只觉得喉咙一甜，随后两眼一黑，颓然倒地，不省人事……

他再次醒来之时已经是深夜，昏黄的灯光摇曳，却驱不散心中的无尽黑暗。

见他醒了过来，芸儿匆匆地跑了过来，“皇上，你醒了？”

“她呢？”

芸儿知晓是指沈百鲤，心中未免一抽一抽地疼，但还是尽量让自己平复下来，“奴婢已经带皇后娘娘回了城，没有人知道……知道那件事。”

闻言，苏恪的心宛若被插入了大片的荆棘，疼得几乎难以呼吸，“她现在在哪里？”

“就在隔壁的房间。”

芸儿早就知晓苏恪醒来的第一时间会问沈百鲤，所以把她的尸体安置在了隔壁。

苏恪掀开被子，从床榻上走了下来，身形摇摇欲坠。他心爱的女人就在隔壁，他怎么能不去陪她？

他推开房门，果然看见她躺在床榻之上。他走了过去，睡在了她的身侧，紧紧地拥住了她。

“百鲤，我抱抱你，就不会那么冷了。”

这一夜，苏恪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初见时，她临湖濯足，笑声宛若银铃，就那样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心。新婚夜，身穿大红色喜服的她明艳无双，他却因为误会折磨她。生产时，她九死一生，终于诞下了两人血脉相连的孩儿。精绝路上，两人一起经历丛丛为难，却始终相扶相守，走出了困境……

这个梦有甜蜜有心酸有误会有痛苦，但依然很美好，因为一直有她。

如果可以，苏恪真的希望自己长坠梦境，永远不再醒过来。

然而，晨光熹微之时他还是睁开了双眼。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百鲤的身体真的很冷，就好似掉入了冰窖一般。

苏恪把自己和沈百鲤关在了这个房间，不许任何人进来。足足两日，蓝平和芸儿两人终究还是违背了皇命，破门而入。

彼时，苏恪坐在床榻前，静静地看着沈百鲤，头上的长发白了大半。

见状，蓝平跪了下去，“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你一定要保重。”

“保重？”苏恪的声音好似冬日里的寒冰，“一个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的男人，还配为君吗？”

“皇上……”

芸儿跪下，一把拉住了蓝平，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不再言语，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如此下去，恐怕国之难安。

“皇上。”芸儿缓缓道，“娘娘早就预料会过自己的死亡，所以有一句话想要属下带给你。”

“说。”

“娘娘希望皇上能够忘记她，就像忘记那些美丽的花儿一般。”

苏恪苦笑，“我跟她一起经历过生生死死，相互扶持，对她的爱早就已经深入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如何能够忘记？就算这世间真的有那么一瓶能使我忘记她的神药，我也不会服下。因为忘记她，就是忘了自己。”

“既然如此，娘娘还说过，如果皇上忘不了的话，那就一定要深深地记得她。”芸儿接着道，“太子殿下是她生命的延续，希望皇上好好爱他，给他一片锦绣江山。而娘娘她，绝对不会喝下那可以忘记前尘往事的孟婆汤，而是会在奈何桥上徘徊，等着你。”

苏恪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她早就知晓自己会心如死灰，所以特意给了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既然她让自己交付挚儿一个锦绣河山，那自己一定要做到。否则他日奈何桥上相见，自己岂不是更加羞愧。

良久，苏恪道，“蓝将军，如今楚国失了楚旸，群龙无首，接下来的战事就交与你了，孤要带皇后会都城。”

闻言，蓝平立刻领命，“请皇上放心，末将一定带着宋国的将士破楚国都城，踏平楚国的每一寸疆土，替皇后娘娘报仇。”

次日，苏恪便扶着沈百鲤的灵柩回都城。

楚国没有了楚旸，于是扶了一名叫做楚钰的宗室子弟坐上了皇位。他登基以后，立刻让人写了议和的书信送到了蓝平的手中。

蓝平直接斩下了来使的一只耳朵，撕碎了那议和的书信，冷笑道，“回去告诉你们楚帝，以后睡觉最好都睁着眼睛。因为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宋国的铁骑就攻破了你们都城，踏破了你们的皇宫。滚！”

十五日后，沈百鲤的灵柩回到了都城，整个城中缟素，萧索一片。

国之重丧，自然是举国哀痛。顾绾绾跪在灵前，那双素来古井无波的眼眸愈发没有了光芒。

沈百鲤以皇后之仪厚葬，谥号贤元皇后。

三个月后，边关传来捷报，蓝平将军攻破楚国都城，楚国覆灭。

上百年四分五裂的局面终于被打破，天下统一。

苏恪祭宗庙，该国号为天元。

坊间传闻，这位统一天下的皇上对先皇后用情至深，曾为她一夜白了头。

苏恪抱着苏挚，站在宫中最高的亭台上远眺。

“挚儿，不久的将来，父皇一定会交与你一片锦绣河山。”

微风拂过，湖面波光粼粼。有些人，哪怕早已不再，却注定可以在人心中永生。就像湖面的涟漪一般，从来不会忘记风曾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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