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期待已久的漆黑色又将血红色抹去了,阴森森的气息笼罩了整个湘州城,漫天的乌云遮住了星光,想来,明天可能会是一个雨天,大地上燃起了更多五色的灯火,仿佛是为了补偿今夜的暗淡无光。
她没有将斗笠戴上,而是用一块黑布将口鼻捂住,头发盘成一团,静静地看着远方的龙家,那里的灯火最为通明。
怀里,还是那张稚嫩的脸庞,红润得似温玉,上眼睑和下眼睑微微合在一起,五官清晰,将来一定是个帅气的男子。
夜风轻轻地吹着,但在她的身旁却吹得十分急促,一个黑影正在寻常人家的屋顶上奔跑着,但踩着的青瓦却没有声响,仿佛踩在冰雪之上,十分柔软。
如果此时有个武林高手看到如此景象,定会感叹一番,因为常青正用着一种的轻功,正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上乘轻功——‘踏雪寻梅’。
传说,这套轻功是两个武林高手共同所创:一男一女,两人在无休止的追逐和比武中渐渐产生了相爱之情,于是共同创造出了这套轻功,可是好景不长,那个女子便离世了。
男子为了纪念女子,又因为女子的名字里带着一个‘梅’字,所以将这套轻功命名为‘踏雪寻梅’,而后将自己的姓氏改为“常”,只希望后辈能知道一个道理——“万道之中,平常最真。”
风声渐渐变得微弱,她停在了一处人家的屋檐上,这里刚好能看清楚龙家的一举一动。
五色灯火将龙家映衬得如同白昼,灯火下,穿着不同衣着的人在徘徊着,在最前方坐着一个穿着黄金色铠甲的人,散发着浓浓的皇家气息。
上苍诞生出光明,势必会滋生出黑暗。
常青从龙家一处阴暗的外墙翻进了大院,四周有成片墨色的嫩草,还有几株常青树,刚好和人一般高大,正好遮住了身形,时不时有几个穿着铠甲的人从草地穿过,她算好了时机,借着‘踏雪寻梅’,轻易地跃上了一处大宅。
这个宅子包揽的地方很大,在东面有一座高楼,足有三层,每一层都有白光溢出,她顺势爬到了第三层。
靠着墙,旁边有一扇紧闭着的木窗,有个黑色的影子映在上面,隐约能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抱着什么,忽然听到了声响,就将其放在了某个地方,便出了门,顺手还将门带上了。
推开窗来,她看见一个摇床放在了靠墙的地方,里面放着一个熟睡的婴儿,就像她的孩子一样,忽然想到了什么,一道邪恶的念欲涌上了心头。
她将怀中的婴儿轻轻地取出,抱在手上,用那一只纤细而温暖的手在婴儿的脸上抚摸了几下,滑到其嘴上的时候,一根手指竟被吸进了小嘴里,不停地在吮吸着,那模样十分让人怜爱。
“孩子,为娘对不起你,但只有这样,才能为你的家人报仇,还能让你享受该有荣华的生活,千万不要怪为娘啊。你一定要记住,你的身体流淌着的,是皇甫家的血脉,你只是暂时寄宿在龙家而已,还一定记得,龙家是你的仇家,你的仇家,一定要报仇,一定要!”
随后又将摇床里的孩子用手提了起来,两个婴儿看起来大小十分相近,她的孩子出生时很小很轻,这几天才长这么大,而那个婴儿,一出生便是这般大小,她自嘲一般的笑了起来。
两个新生命此时此刻起,他们命运的轨道便相互错乱了,走上了属于彼此的路,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突然,开门声忽然响起,说时迟那时快,她又将一切又还原成了原来的样子,只是婴儿已经交换了。
那道佝偻的身影又将孩子抱起,突然,一声苍老而惊讶的声音传出。
“唉,这孩子背上的印记呢,难道之前我眼花了?兴许吧。”
常青提着的心终于沉淀了下来,随后向侧下方望去,身子半伏着,那里,五光十色,人声沸腾,觥筹交错。
突然有人轻咳一声,人声和觥筹交错的声音渐渐变小,最后消失不见,那身黄金色的铠甲站了起来,望了望眼前的来宾。
“感谢诸位来参加此次宴会,今天是我龙家添子的日子,龙某在此谢过大家。”
他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嘴上的短须胡子粘上几滴晶莹的酒水,反射出耀眼的白色光芒,扭过头向后点了下头,随后一个老妪抱着一个金色的襁褓走了出来。
“天佑十九年七月二十三日,龙某喜得一子,邀得诸位前来一聚,甚喜,先干为敬。”
又是一杯酒水入肚,众人亦将一杯送入口中,他用手在嘴上一抹,轻呼一口气,又不急不慢的说了起来。
“自古以来,天地间以右为尊,龙某不才,大字不识几个,忌讳什么的,就更不了解了。所以,就将犬子取名为,龙右。”
酒杯举过头顶,敬过所有人,又是一杯酒入喉,辛辣的感觉灌满咽喉,脸上渐渐泛起一抹微红,眼神有些许迷离,他不擅长喝酒,这是众人皆知的。
常青在房檐上静静地看着这些,嘴角扬起一道满意的笑容,又低头看着怀中稚嫩却陌生的脸庞,又不免有些失落。
“龙右么?好名字,将来肯定有大作为。”
怀中突然颤抖起来,那张小脸不安分的挤动着,仿佛要苏醒的样子,暗叫不好,她轻身跳下了房檐,幸好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边的热闹吸引,很安稳地从外墙翻了出去。
在房檐上不停地轻跃着,如同一只无心的蝴蝶,不知该飞往何处,失落感涌上心头,阵阵空虚。
曾经那个婴儿的脸庞,隐约浮现在她的眼前,每一个表情都那么生动,他的笑,他的哭泣,他的安静……
曾经的一幕幕在眼前变幻着,牵动了她的心,眼角红润了,但嘴角却是扬起的,不知是喜,还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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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你的马。”
那个风尘女子将白马交到了常青的手中,望着怀中的婴儿,又调侃道。
“才多久没见,孩子又长大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无奈地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二两金子放到了风尘女子的手中。
“这是我最后的一点心意了,有缘再见吧。”
她一个纵身,骑到了白马的背上,白马扬起了前蹄,仰天嘶鸣一声,双蹄落下的声音引来了路人的回望。
双手奋力的一甩马缰绳,白马便似雷霆,飞奔而走,黑白色的背影在阴沉的天空下愈加模糊。
此时本是正午,天空却被乌云所遮掩,下雨是迟早的,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黑白色的画面,世人的心情不禁低落下来。
突然,从她怀中钻出了一个小脑袋,眼睛睁的似圆珠,望着那张陌生的脸庞,眼中布满了疑惑之色。
望着怀中的孩子,她心中五味杂陈,最后不免失落地叹了声气。
“我本是想将你……唉,可是,我……”
她哽咽了,想说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望了望天空,好像有雨水在从天上往下坠,又看了看眼前的路,十分迷惘。
“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一个别人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