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残阳罩影之森
作者:修晓觉罗      更新:2019-10-05 10:54      字数:4220

新生世代,礼崩乐坏。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在向晚无阳的森林中,漫起了漫漫薄雾。

一个人骑着马,走在幽暗密林缝隙间勉强形成的窄径上,跨下白马头顶的银角发出如月的光明,驱散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

那似乎是一名少年。一袭漆黑如永夜的黑袍将他紧紧包裹,兜帽压得太低,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条黑绸般的辫子从兜帽里流下。这是个阴暗原始的地方,散发出湿意和腐败的气味;这是个属於深沉寂静和窒郁暗影的地方,不知累积了多少年的腐植质厚厚地覆盖在树林的土地上,吸走了骏马的足音。今天更是迥异往昔,四方暗幕中有种莫可名状、让他汗毛竖立的惊悚。他整天都觉得自己受到一种冰冷且对他毫无好感的莫名之物监视,但他用他特有的那种缺乏兴趣、漫不经心的方式奏响手中的白色竖琴,和歌响彻四方——

听说白雪公主在逃跑

小红帽在担心大灰狼

听说疯帽喜欢爱丽丝

丑小鸭会变成白天鹅

听说彼得潘总长不大

杰克他有竖琴和魔法

听说森林里有糖果屋

灰姑娘丢了心爱的玻璃鞋

只有睿智的河水知道

白雪是因为贪玩跑出了城堡

小红帽有件抑制自己变成狼的大红袍

总有一条蜿蜒在童话镇里七彩的河

沾染魔法的乖张气息

却又在爱里曲折

川流不息扬起水花

又卷入一帘时光入水

让所有很久很久以前

都走到幸福结局的时刻

听说睡美人被埋藏

小人鱼在眺望金殿堂

听说阿波罗变成金乌

草原有奔跑的剑齿虎

听说匹诺曹总说着谎

侏儒怪拥有宝石满箱

听说悬崖有颗长生树

红鞋子不知疲倦地在跳舞

只有睿智的河水知道

睡美人逃避了生活的煎熬

小人鱼把阳光抹成眼影

投进泡沫的怀抱

总有一条蜿蜒在童话镇里七彩的河

沾染魔法的乖张气息却又在爱里曲折

川流不息扬起水花

又卷入一帘时光入水

让所有很久很久以前

都走到幸福结局的时刻

总有一条蜿蜒在童话镇里梦幻的河

分隔了理想分隔现实

又在前方的山口汇合

川流不息扬起水花

又卷入一帘时光入水

让所有很久很久以前

都走到幸福结局的时刻

又陌生

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兽类的叫声——那听起来很像是狼嚎。在山林中不断回响,仿若呼唤着什么。

夜幕很快就会降临,世界会被黑暗笼罩。这让少年有些烦躁,毕竟……黑暗绝对是少年最厌恶的事物之一。这时,一枚落叶坠向少年的面前,竖琴的琴弦最后叹息一声便归于沉默。

他抬过头,见落叶于黑暗中坠落,幽暗密林如黑色的巨人在无风的空间中手指彼此交握,似已伫立万年。他伸出右手,那一抹翠绿飘然而落。

“无风落叶……天生异象!”

此刻,少年就如一条池水中的鱼,在他眼中,整个世界都仿佛在波光中轻轻摇动。这密林,这夜晚,这色彩,如同变成了一幅画,平面的画。画的后面有着些什么,少年努力的想看过去,甚至不由自主的想扑出去,然而就如那水晶鱼缸中的鱼,每次都在这画面前弹了回来。少年沉默片刻,怅然若失的叹息一声。黑色的液体从少年紧闭的双眼中不住地流泄而下,在少年的脸颊之上再次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原本洁白的皮肤,仅仅粘上一点儿,就染成无限趋近于黑色的朱红色。一眼看去,是那么的刺眼。

“非白非黑,草头人出。借得一枝,满天飞血。”一丝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万人头上起英雄,血染河川日色红,一树葵花都惨淡,可怜巢覆亦成空。”

带露的落叶在他耳边低语飘零,玄奇的话语借他的口来到世上。他张开双眼,看着沉沉暗幕,凝视、倾听、思考着深邃悠远的思绪。他的语调遥远而庄重,眼中不断闪过神秘的金色、银色和紫色的远古符文,一种奇异而宏大的力量从他身上散发开来。

“……荡荡中原,莫御六龙,泅水不涤,有血无头。”他握着绿叶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一只黑色的蚀刻着无数神秘符文的手,确切地说,是手骨,仿佛他的生机在转瞬间凋零殆尽。

“一君二主尽升遐,四海茫茫总一家,不但我生还杀我,回头还有……一儿花。还有一线生机!”

少年心中不禁闪过一丝狂喜,正要再度推算,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推他的背,他回头看去,在他身后竟然有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

“天机不可再泄,不如回家去吧。

少年凝神看去,她的身形极具古典雕塑美,如泉眼般的眼眸,挺拔的小鼻子,娇小的樱唇,无处不在的透出神圣的气息。从少年的角度,少女那冰雪一样的脖颈下,神圣的白袍太过宽松,甚至掩盖不住哪怕是最细微的弧度,随着她的呼吸隐隐透出的波动。那道波动在少年的脑海中不断扩大着,燃烧着他的神经。

少女轻轻抚摸少年的白马,白马嘶鸣着人立起来,从口中吐出鲜血,轰然倒下。它抽搐了几下之后,便再也没有动静,少年却毫发无伤地起身,动作极为敏捷轻灵,矫健的身形一如丛林里的猎豹。兜帽扬起,无法再隐藏他的眼睛。

那散发锐利光芒,寻求某种事物而仿徨的颜色淡得几乎透明却不断透出深渊般的目光证明他已不再懵懂的灰色眼眸。

一个全副盔甲的武士站在白衣少女身旁。它身着黑色的全身甲,胸口上猎鹰与独角兽栩栩如生。它拔出燃烧着白色火焰的双手长剑,随着长剑出鞘,黑暗中走出了无数战士,向少年蜂拥而去。

少年不用看也知道共有三百名战士,而且都是训练有速、披甲持剑的魔法骑士,甚至其中还有施放魔法的魔法师。

“上天垂怜……”

少年没有管周围色围过来的敌人而是单膝跪地,为逝去的马儿祈福。

少年手中不知何时竟有了一把剑。剑身漆黑如墨,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剑身周围有股淡淡而诡异的灰光,但剑刃却是没有开锋的。少年无言地将剑插入了战马的胸膛,接着战马剧烈的抖了抖,烟雾和蒸汽从嘴里涌出,战马的眼睛融化后顺着脸颊流淌,最后身躯整个燃烧了起来,像一团火炎一样的燃烧殆尽,只余灰烬和少年长长的叹息。

“以神圣教庭和伟大王室的名义,我圣女罗洁微·法莱迪娜将予以你毁灭!”

密林的暗影下,几百个全副武装的骑士缓缓将少年包围,几百个蕴含毁灭气息的光球迅速将少年瞄准。白衣少女冰雕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波动,默默地望着眼前的少年。

在这期间,他始终静静地坐在原地,凝望着她。之后,他甩甩头,乌黑油亮的头发便如一条黑暗的河流般在他身后泼洒开来,宛如午夜长空。他的长发过腰,超过臀部,尾端轻拂着大腿。

白衣少女从未见过这么长、这么黑、这么厚实的头发。

风声呼呼啸,树叶沙沙响,骑士迈步前行,箭上弦,剑出鞘,让阴影密布的树林里响起了一首怪异的大合唱。

“……凡人皆有一死。”黑衣少年的声音直接在白衣少女心中响起。

白衣少女虽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大吃一惊。没想到即使是已达白袍法师且专精精神魔法,甚至饮过天惠之水的她,居然也被这个黑衣少年轻易突破了精神防护,直接在她的心中传音,岂不是说这个人的精神力已经强大到可以控制自己的地步?

“时间或早或睌,但终将会到来,只是方式不同。”

当少年的声音再一次在白衣少女心中响起时,一道冰寒的波涛如海啸一般在密林中肆虐炸裂开来。少女忍不住闭上眼睛,当她再度睁开双眼时,所见到的是,在闪耀着白光的冷气中,全部被冰封起来的树海与大地之上,站在巨大冰晶上的少年手握的无锋之剑,散发着宛如出鞘刀刃一般锐利的光芒。

还有,在被让人联想到古代冰河时期的寒气和冰雪冻住的世界里……伫立着被冻结压碎到连原型都看不出来的骑士们。

能够挥舞这等同于天地异变一般巨大力量的人,除了眼前的黑色少年再无他者。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摇摇晃晃挣扎着,惊诧于少年强大无匹的力量,“为什么,已经失去故乡泥土的你仍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如此强大的你到底是怎么躲过教庭真知水晶的监控来到这块大陆的?!”

在少女的灵魂深处,一股澎湃的力量猛的暴发出来,在这力量下,少女慢慢浮上空中,她的眼睛已经变成银白色,一个球形乳白色的光罩将她保护起来,她试图用千里传音将这个消息传回教庭。但黑色的少年默默地举起左手,朝着少女轻轻握拳,伴随着突如其来的风暴,光芒如烛光凋零,少女的力量彻底消失,一身的白袍也已撕成缕缕的破布,如冰雪凝成的肌肤大多裸落在外,一枚空间戒指落在地上。少年拾起地上的空间戒指,从中找出了他要的东西——一封红色封蜡上印有释迦家族的红底太阳家徽的信。信中别无他物,只有一个已经裂开的白银轮盘。

“如同那个预言,变数之人出现了。那么这个时代就要结束,新的世代将要来临了吗?”

少年看向少女,她散乱的金发在风中轻舞,碧绿双眸一如盛夏的繁叶。少年走到她身边,轻轻碰触她脸颊。

“我并不想伤害你的,像你这样的女孩应该被温柔以待……我为‘知识’而来,而非你们所想的毁灭。毕竟对这个世界来说,创造才是最重要的,为此我需要‘知识’的果实。而且……我想把这果实放入棋盘,看看,这枚果实会让那些循规蹈矩的棋子为了自己的欲望做出什么。”

“咳,咳……”少女吐出了一口鲜血,震惊又怜悯的看着少年,艰难的说,“原来如此啊……你的目的竟然是上古神话中的金苹果。你该知道,即使那果实真的存在……你也得不到。神是不会允许能够威胁到自己的力量出现的。当你得到知识的果实时,只会如人祖一样,面临天父的审判!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有多强大,无论你躲到哪里……都逃不过被毁灭的命运。”

“那么诸神又为何要备战黄昏呢?”

“我真不知该不该可怜你。”少女强自嘴硬,但想起黄昏的终末,只觉泫然欲泣。

少年似乎觉得这话颇为有趣。

“女人,省省力气可怜你自己罢。我不需要。还有一件事,拜你们所赐,我要逃亡了,抓紧时间赶回紫晶城,更换身体,才能继续玩这场愚人的假面游戏。不过需知,”少年看向少女的身体,“……男人最大之乐事,在于压服乱众,战胜敌人,夺取其所有一切,掠夺他们的土地财产,纳其美貌之女子。所以……女人,你是我的了。”

“什么!不!不!”

少女突然声嘶力竭的尖叫起来,完全没有一点圣洁的样子。少年苦笑了一下,苦闷地想着诸神终究是会眷顾信徒的啊,便将目光聚集在那双洁白,修直,却布满血迹和淤痕的大腿上并唱起了美好的歌曲。他的嗓音高亢甜美、纯净无瑕,在墨色的夜林中如水墨散开。

——划浆徐行的船客,醉于青歌,不见船前藏岩礁,仰天终觉晚,沉于波浪间,舟翻人亦亡。

少年伸手探进黑暗中的阴影,就像探进怪兽的巨口。在夜色里,整个天地间似乎微微的晃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