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周武博士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手枪,直指面前的警探。
“现在马上从我眼前消失!艾莉丝已经死了,让你们的逮捕令、搜查令还有你们的首相统统见鬼去吧!我要以私闯民宅的罪名把你们就地正法!”
两个警探目瞪口呆,脚步踉跄地倒退了几步。当周武博士拨开枪的安全阀时,他们吓得几乎尖叫了起来,在门口挤成一团落荒而逃。
房间终于得到了难得的平静,但此时此刻,周武博士的内心却爆炸了。他的右手紧紧地握着,血管在皮肤下面剧烈地凸起;透过破碎的镜子,他看到自己的双眼布满血丝,连呼出的空气似乎也变成了燃烧的火焰。自己的机器人是完美的,周武博士相信,如果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么问题一定出在那个邹孟的身上!连续三十年毫无畏惧的挑战,连续三十年有如神助的胜利!
既然图灵的方法不能将你谋杀,那么,我要用一个男人的方法与你玉石俱焚!此时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动摇周武博士的决心了。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邹孟先生才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国会大厦走了出来。他多年前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并且在保守党元老的辅佐和现任首相的青睐之下扶摇直上。人们都说,他比父亲更加勇敢更加正直,但邹孟心中的父亲是完美的,英年早逝也只能使他的形象更加伟岸。父亲是一个神话、一个巨人、一个谜,父亲的最后那首诗则永远是系在邹孟心头的心结。
上星期在图灵谋杀中的胜利,并没有减缓来自智人党议员的压力。其中最激烈的斗争发生在众议院,那里智人党的议员正在妄图利用政治手段来挽救他们的颓势——三天之内有三份立法议案被提交了上来,一份标题是《机器人婚姻保障法》,另一份是《机器人第三定律的废除》。邹孟与首相的内阁班底讨论了整整一个晚上,以准备明天中午的辩论。
邹孟坐上了车,但脑海里翻滚着的还是国会报告上面的数值:机器人报废率同比上升了5,王室的财政赤字有了明显下降,机器人的奴隶贸易为伦敦的经济带来了大量的额外收入,新的产业链条正在成型……想到这些数字时他没有任何情感。这些只是数据,他只是希望从中找出能够支撑自己论据的那一部分,仅此而已。
车厢在碎石路上颠簸着,为了防止“清除行动”期间机器人的逃亡,伦敦城内实行了宵禁,因此今天的夜晚这般万籁俱静。
突然车停了下来。当邹孟从自己的沉思中抬起头来时,他吃了一惊。这不是自己的府邸!放眼望去一片残垣断壁,四周满目的荒芜。昏暗的路灯下没有一丝人的气息,宛如墓地一样恐怖。
邹孟认出来了,这里曾是机器人聚居的贫民窟。
司机从车上跳下。邹孟的目光迷离了一阵,才开始逐渐看清眼前的这人:他穿着宫廷车夫的燕尾礼服,绅士帽,八字胡,左眼悬挂着的单片眼镜反射着路灯的幽暗光芒。是周武博士,乔装成马车车夫的周武博士。
周武博士举着枪对着邹孟,“下车。”他命令道,“我今晚要在这里谋杀你,如果你听我的话,或许可以让你离去时体面一些。”
邹孟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他是一个勇敢的人,这一点和他的父亲一样,没人对此心存异议。他耸了一下肩表示自己无可奈何,然后打开车厢侧门,用一如既往的优雅步态走出。
“你看到这一切了吗,邹孟勋爵?”周武博士的手杖在眼前的荒芜上扫了一圈,“如果没有你的话,这里原本住的是史密斯一家,他们的孩子喜欢在这个院子里拼装蒸汽机的部件,他的母亲一直引以为傲;窗户破碎的那一家是阿西门,丈夫会演奏手风琴,他的妻子会在苏格兰小调的节奏下翩跹起舞,但现在……”周武博士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哽咽,“但现在他们都消失了,勋爵先生。他们中有些人去了第五煤矿区,有些被征调去了北方的前线,大多数人的下落已经永远不会为人所知。但他们也是拥有理性、拥有智能的生命!他们是生命,勋爵先生!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给了你剥夺他们幸福的权利?是国王?首相?议会?还是你愚蠢到极点的自我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