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灯火渐渐近了,整条中央街上仅有此处仍闪着光火。
裴旻脚踏一双与大众偏爱的厚皮毛靴不同的布鞋,由大块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上,身着一身宽大白袍的裴旻就像一个无声的幽灵掠过。裴旻脑袋低垂着,口中喃喃说着:“我本以为你们会更有勇气一些,不过对绝对力量的畏惧也没什么错可言,唉,我何必去想那么多呢,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一路走来的裴旻感受到了黑暗之中有无数的目光都在注意着自己,而仅是通过这种渠道,裴旻就已经感受到了各种各样的情绪。“但那又如何呢,”垂下的长发后面,裴旻冷冷的笑着,“不过是一群懦夫罢了。”
裴旻站住脚步,在云浮府前停了下来。他抬起头,默默地看着云浮厚重的黑木大门,脸上慢慢地爬上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一手拢发,一手推门。
“明达领主,”裴旻隔着整个庭院对着沃坎达五人翩然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贵族鞠躬礼,“裴旻深夜拜访。”
“裴旻大人,”沃坎达回了一礼,“我们就不要再行这些繁琐礼节讲这些客套话了,自从我收到那封信之后,我就知道一定会有什么人来看我了。”
“既然明达领主也明白了,那裴旻就不用多费口舌了,”裴旻爽朗地笑了,“大家都不过是被人使唤的角色,互相通融一下。”
“通融你妈,”歌利亚越过沃坎达,一步间就将沃坎达护在了身后,“你就是一条无耻的忠狗,也有脸和沃坎达大人自称同一类人?”
“歌利亚骑士,我有义务提醒你,你的地位可是连为我提鞋都要排队的,”裴旻笑容一收,冷峻的气息瞬间如同利剑一般刺了过来,“一条家犬也敢在主人谈话时乱吠?滚回去!”
裴旻释放出的气息再次提升,势如蛮兽地撞向歌利亚。歌利亚冷哼一声,身体周围顿时腾起一片紫红色雾气,宛如面对激流的顽石,寸步不让。
裴旻轻赞一声,气势尽收,“歌利亚骑士,现在我得称赞你一句,你确实是一条好狗。”
“见笑了,剑圣大人。”歌利亚挥手间也散去了周身的雾气。
“裴旻大人,”沃坎达的声音如常,“虽然我知道这样问会很傻,但是你既然和我们一样都是人类,为什么就一定要替这天垂者们效力呢,他们虽然自称是我们应该顶礼膜拜的神,但是到了您这个阶段应该也能感受到吧,他们不过也仅仅是真神的仆人而已。”
裴旻反问道:“沃坎达领主,那也容我问你一句,你仍然对我们的泰希尔国王效忠的吧?”
“这是自然。”
“那我们的泰希尔国王侍奉对象又是谁呢?”
“天垂者们,”沃坎达迅速回答道,“裴旻大人,我知道你的用意,但是你休想用我对王上的效忠来让我对天垂者也表示效忠,毕竟天垂者们也是有最终的效忠对象的。我能感受到真神的召唤,所以我也知道,天垂者们不过是在盘剥我们人类的信仰,窃取了不应属于他们的力量,他们就像是吸血蛆虫一样,肆无忌惮的吸着我们人类的血液。”
“但是民众们不知道。”裴旻淡淡地答道。
“所以我们才更应该……”
“更应该像你一样揭竿而起加入你的反叛大潮么?”裴旻的话语中充满了讽刺。
沃坎达语气坚定地答道:“是的。”
“你疯了。”
“你们才疯了,”沃坎达摇摇头,“而你比他们更糟糕,病入膏肓。”
“而在我看来,疯了的人是你,”裴旻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认为人类受到了不公允的对待,所以就要站起来反抗,那在这样的反抗过程之中,人类又会有多少牺牲?”
沃坎达掷地有声地答道:“为了自由,我们甘愿牺牲。”
“你说的是我们,但在我看来,甘愿牺牲的只有你罢了……”他缓缓转过身去,毫不在意的将自己的后背转向了兵戎尽露的沃坎达五人,他的手臂水平抬起,白皙而修长的手指扫过逐天城内大片的阴影,“你看他们,根本就不愿意为此牺牲。”
“也许你是对的,”沃坎达顺着裴旻指向的地方看去,“但是,如果他们不愿意牺牲,那就由我来牺牲……他们不愿意当这个出头之人,那就由我来出头……他们不愿意为了人类的自由牺牲,那就由我来牺牲……”
“为你追求的东西而死,算不得悲剧。”
沃坎达笑了起来,阵阵爽朗的笑声如同黎明之光一般与这沉寂的黑暗格格不入。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充满了狂傲与不屑。就像是这黑夜中独醒之人,用他狂放的笑声穿刺着静默与妥协。
裴旻冷眼注视着沃坎达,不为所动。直到笑声停止后,紧抿着的嘴唇下才蹦出冰冷的两字评价:“有趣。”
“你自诩为先行者,牺牲者……正义的化身,是么?”裴旻讥讽着,“牺牲?你愿意牺牲,那你为什么要拉着他们一同牺牲?”
“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而已。但是还要拉上他们……”
“住口!”暴躁的歌利亚哪忍受得了这些,本是单手随意抓着的黑红长剑也瞬间两手齐握,若不是沃坎达眼疾手快先一步死死按住歌利亚的肩膀,恐怕歌利亚已经暴跳而去。
“喂,裴旻小贼,你是来这里和我们打架的还是来给我们进行思想政治教育的?你到底是剑圣还是嘴圣啊?”莫德雷尔用右手的剑指着裴旻,“到底要不要打?不打的话也行,要说话要辩论都可以,我莫德雷尔可以站在这里连着和你说上三天三夜不带停歇。”
裴旻冰冷的目光逐一扫过四骑士,最后又落回了沃坎达的身上。
“现在,我明白了,”裴旻的手顺着白袍的下摆伸了进去,一柄入鞘之剑出现在五人的视野中,“你们,真是悲哀。”
“你们为了自己的信念而战,哪怕这场战争会将无数仅有栖居之所的无辜百姓卷入,哪怕会有大批的士兵牺牲,你们都不会动摇。”
“你们是为了你们崇高的信念而战,而我,则是为了守护这脆弱的秩序而战!”裴旻猛然拔剑,一声清吟宛如长龙啸天,伴着剑刃出鞘的青光冲天而上,直将遮挡住了三色月亮的云雾冲散一清。
“此剑,名为天问。”
“你们先攻吧,就当作是我对你们信念的致敬。”裴旻右掌反抓着长剑,双手抱在胸前。
“大领主,请您下达命令。”歌利亚上身蜷了起来,形如捕猎前的狮子,手中的剑就是他的利齿。
沃坎达长叹一口气,“明白了。”
“四骑士,听我命令!”沃坎达啸声如雷,语速更是快如闪电,“骑士扎卡,结雨渚阵;骑士明达,速占领制高点位;骑士莫德雷尔,进入次级作战区域;骑士歌利亚,与我联手,二人御敌战法!”
四骑士闻令而动,各自奔赴至不同区域。当点点蓝色光芒从裴旻脚下升起时,整个云浮已经被名为“雨渚”的阵法包裹了起来,同一时刻,裴旻的视野内只剩下了身着贵族居家服装的沃坎达与放下了面甲的歌利亚。
从始至终,裴旻动都没动一下,甚至是连低垂着的眼睑也未抬起。
“上。”
死亡的信号从来都是简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