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沙点头表示明白，宠辱不惊地答道：“那学生便与他们一齐去那象牙塔了。”话音刚落就要转身离去的她却被列克托夫稳稳地抓住。“我还有话要和你说，让他们先去吧。”说罢，列克托夫这才松开了手，烟沙复又点头。

待前往四方军服役的学生正式归来后，没有了仪仗任务的天垂者们便展开羽翼，向着象牙塔飞去。而那些衣衫褴褛的北方军服役学生也在列克托夫的指示下，如蒙大赦地向宿舍方向跑去，终于是得以换掉一身的褴褛。

毕竟，即使是来自北方军的羞辱不至于让他们继续在魔法学院中蒙羞下去。

也就在这时，不知从哪而来的首任院长科尔·瑞比克也从空中缓缓降落，引导着表情各异的三年级学生一并走向象牙塔。郑果则是在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向信天鸿打听到北方军一贯的募兵作风。

“是么……”得知详情的郑果显得格外失落，“原来那天他和我道歉说不能看我的结业仪式是这个意思么？”

信天鸿看看郑果，看看弥赛，不知所措。

“走了，”弥赛无所谓地甩甩手，“先回去休息吧，我们一年级的结业仪式得到下午才能开始。”

徒留下不知该如何安慰与被安慰的二人。

另外那头，刻意拖在最后的列克托夫与烟沙穿过环象牙塔建筑群，刚刚看到因临近午时而变成深红色的象牙塔时，呈两列站在树立在象牙塔入口处的排头天垂者便大步流星的迎了上来。

“请快一些，达达尼尔院长，星焕将军已经等候多时了。”悦耳的嗓音从天垂者覆面甲下传出，虽然金色的面甲能够挡住他的表情，却完全挡不住他的不悦。闻言一怔的列克托夫迅速答道：“明白了，是我疏忽了。”

“请快一些。”无意与列克托夫过多交谈的天垂者站回队列中的位置。

位于象牙塔顶层的空旷露台中，已经见证过太多次结业式了。星焕虽然已是第八次来到这里，但还是兴致勃勃地陪着臯萝仰望着湛蓝陨星塔顶。偌大的露台中站满了黑压压的学生，只有臯萝好奇的询问声与星焕的回答不断传出：“这些人真的是和我同岁的吗？哦……那为什么他们看起来都和我这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啊？嗯……就是感觉无论哪里都不太一样……咦，那块蓝石头上面的红石头又是什么……”

似是无休止的问题不仅没使得星焕有丝毫不耐，反而让星焕脸上的笑意愈加浓烈。

可惜，列克托夫的匆匆到来终结了这场无休止的对话，紧跟其后的，依然是那面无波澜的烟沙。

“列克托夫·达达尼尔，魔法学院第九任院长，拜见星焕将军。”随着佝偻院长的下跪，围绕着星焕与臯萝而立的人群也一同跪下，宛如一片色彩斑斓的海洋。

“呀。”被吓一跳的臯萝顿时慌了手脚，踏着小碎步的她拉拉那个，又拽拽这个，口中还慌忙地说着不用跪了，快快起来之类的话语。一人都无法扶起的她努力了一会儿之后，才骤然想起是那位自称什么什么尼尔的白胡子爷爷率先跪下的，于是她便又跑回了跪在人群与星焕中间的列克托夫身边，拽着他死死压在地上的双手，说道：“白胡子爷爷您快起来，您是院长吧？您快点起来，不然他们也不敢起来，地上多凉呀。”

“听见了吗？白胡子爷爷，泰希尔的王女让您起身呢。”星焕这才懒懒地说道。

“谢星焕将军，愿群星议会的意志响彻米尔兰达的每一座山与谷。”列克托夫毕恭毕敬地弯腰站起。

“愿群星议会的意志响彻米尔兰达的每一座山与谷，感谢群星议会赐予我们无上的智慧。”学生们这时才缓缓立起身来。

“列克托夫院长，去年来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副院长，”星焕招呼着天垂者搬来两把椅子并排放下，示意投来感激目光的臯萝坐下后自己方才落座，“八年，九任院长，除了瑞比克之外，可就只有你还是活着的人了，毕竟战争对于你们这样的魔法师来说，也终归还是太过残酷了一点。”

自说自话的星焕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说这些了，虽然迟了一点，但还是让我们开始吧。”

“明白。”

列克托夫面向学生，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大声说道：“二年级在左，三年级在右，面向我们，组成两个方阵。在此次为期半年的实训、兵役中，前往工匠协会、魔法师协会的学生全员上前，四方军兵服役学生自行推选一人作为代表上前！”

原本均匀填满圆形露台的学生们在列克托夫的命令下，全部退至一边，留出了另一个半圆的空间；并有五十余人向后走到方阵前端，延伸而出，面朝圆心排成竖列。最为居中的便是长相一模一样的达达尼尔双子星米林与卡莱奥，紧邻哥哥米林而立的，则是高人一头的烟沙。

身穿唯一的白色北方军制式常备服且又身高出众的她宛如一座圣山雪峰，屹立其中。而自然而然地，她也就成为了第一个抓住臯萝眼睛的人。

“呀，这个姐姐的皮肤好白噢，和她的头发颜色几乎是一样的呢，姐姐，我能摸一下你的头发吗？”臯萝热切地握住了烟沙的手，“嘻嘻，姐姐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手却是比我的手还要暖和哦，可以吗姐姐，我就是想摸摸你的头发和我的头发有没有不同。”

烟沙低头看着只及自己胸高的臯萝，沉默片刻后才自薄唇后轻轻吐出：“行。”得到许可的臯萝立马抱住烟沙，十指轻柔地抚摸着烟沙过肩长发，口中还一直发出满足的惊奇呼声。双手自然下垂贴在裤缝两侧的烟沙像未上够机油的陈旧机械那般，不经意间微微弯曲了膝盖。

星焕目光闪烁着，玩味地笑道：“似乎臯萝殿下对从北方归来的平民十分感兴趣呢，达达尼尔，她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她叫烟沙。”列克托夫对一眼就将烟沙平民身份洞穿的星焕并不感到惊讶。实际上，列克托夫知道星焕对整个魔法学院的学生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也知道这样的询问仅仅是为了让臯萝知道她的名字而已。

“臯萝殿下，她可不是你的姐姐，你们可是一样大的年纪。”似是在对臯萝说的星焕却是在看着烟沙，“对吧？臯萝殿下今年刚满十四岁。”

烟沙嗯了一声。

“呀，真的是这样吗？”依然抱着烟沙的臯萝讶异地回头看看星焕，又仰头看向烟沙，“你真的也才十四吗？”烟沙点头，冰冷的眸子中倒映着臯萝天真且热情的模样。

“臯萝殿下，请放开小民，让小民做一下自我介绍。”外表清冷并不代表思维不活络，自懂事以来便是一路摸爬滚打才得以生存下来的烟沙自然是一点就通，更别说那早已镌刻进骨子里的生存之道。恩宠再大，庇荫再宽，永远都不会比眼前的刀落得更快。

因为生活，历来都是如履薄冰。

烟沙向闻言连忙后退并俏皮地吐了下舌以示歉意的臯萝轻轻看了一眼后便垂到光洁的地面上，笔挺的白色制服在她纳头跪拜下终于折出细细皱纹。“平民烟沙，自北方服役归来，向星焕将军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向泰希尔王族、全米尔兰达的臯萝殿下致以问候，愿群星议会的荣光照遍每个角落。”

涉世不深的臯萝虽然知道群星议会是什么，但对于什么样身份的人能够说什么样的赞美语却不太清楚，对着尚才撒娇的对象好不容易才端起架子来说了句请起，星焕的声音却掠过臯萝娇小的肩头，钉死了烟沙起身的动作：“既以平民自称，又怎敢妄论群星议会的荣光？”

站在星焕侧后方的列克托夫顿时心头一紧。

人类魔法师之所以能够掌握晦涩的魔法能量，是因为群星议会把智慧带到了米尔兰达大陆，所以才有资格赞美群星议会的意志，并以身施教，将群星议会的意志传响大陆。其中又只有魔法学徒和魔法学院的学生可以感谢这份智慧。若为士兵，开疆辟土即是本职更是无上的荣耀，自然就有了代群星议会播散荣光的资格。

但烟沙自称是平民，行的更是平民的五体跪拜礼。

“星焕将军，”列克托夫垂着的手在宽大的袖中轻轻握着，“烟沙她今日才刚返回逐天，之前一连半月都是在从北方回来的马背上度过的。可能是还未从军营生活模式中退回来，话说习惯了没改得了口。”

列克托夫紧张地看着星焕右颊上齐整的络腮胡，脑中依然不停歇地思考着眼前发生的所有事。他不太确信星焕这样做是为了给魔法学院的学生们看，还是给臯萝看，亦或是还有着其他打算。

“列克托夫院长，”星焕突然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剐了一眼列克托夫，不容置疑的句子自他略显青黑的唇下吐出，“越是想要成为法师的人越要谨言慎行，同样是身为法师的你肯定很认同这句话吧？”

列克托夫艰难一笑。

星焕一字一顿地继续说道：“我看这个平民资质很不错，才想着要更严厉一些才对。不然以后要是真成了魔法师，一念咒就错了词，那还不得死无全尸？”

烟沙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