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吗?
——想报仇吗?
磨灭不尽的恨和怨重得让人死后,都魂魄不宁!
越清瑶瘫倒在血里,无边无际的黑暗将所有都吞噬殆尽,唯有一道幽怨痛恨的声音萦绕在耳边,阴森森的。
有人在一遍遍的逼问她:恨他们吗?想报仇吗?想活过来吗?
堕在黑暗中的越清瑶几近魂飞魄散,听到缥缈虚无的声音后,却是血肉狰狞的痛喊:“恨!成厉鬼化恶魔,我也要将他们挫骨扬灰!”
那道沧桑的声音也诡异发狂的笑起来,低声道:“那就别放过他们,一个都别放过他们,连带我的那份,变本加厉的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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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寒陡峭,天色阴沉寒冷,雨水打在芭蕉叶上,顺着雕花矮窗飞溅进来,将那股刺骨的冷意猛地卷进了房中。
忽明忽暗的视线刺疼着眼睛,牵连到沉重的脑袋上,那种疼痛既清晰,又压抑,一下下压得越清瑶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吃力的睁开眼,猛然撞入眼帘的床幔和人影,都让她分不清是真是假。
红木房梁,雕花窗,苦药味,低哭声……
越清瑶愣住了,眼睛失神无光。
“醒了醒了!大小姐醒了!”
“谢天谢地,老天保佑!”床边的红叶几乎喜极而泣的喊出声:“快、快去请大夫!大小姐醒过来了!”
屋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这是哪里?”越清瑶开口的声音十分沙哑难听。
红叶先是一愣,旋即哭起来:“小姐您伤到脑袋什么都忘了吗?这里您的东苑,奴婢是红叶啊!”
东苑,东苑……
萧府东苑!萧大小姐贴身婢女红叶!
霎时有道尖锐的锋芒刺穿入脑,越清瑶呼吸变深,胸口沉寂的心脏强烈的跳动起来,那股生命力震动的炽热散至四肢百骸:她活着,还活着!!
黑暗中那蚀骨的疼痛,还有那个和她一同坠入地狱的女子痛苦怨恨的声音交加重叠起来——
别放过他们,连带我的恨,都变本加厉还回去!
越清瑶在黑暗中即将消亡那一刻被那个女人推了出来,带了她的恨,尝了她的痛,占了她的身体。
“扶……扶我起来!”越清瑶沙哑的声线带着颤抖,眼中染着极致的狂意和慌乱:“镜子!镜子给我!”
红叶心中大惊,依言将她扶到妆镜台前。
镜中人儿粉黛未施,眉目清秀温顺,肌肤似雪却透着病气的惨白,头上圈着纱布裹着触目惊心的血痕。
越清瑶难以置信的用力抓住镜框,她死死的盯着铜镜中稚气未脱的脸,心中那翻滚的震撼和狂喜轰然炸开——
她竟真的回来了!
凌厉的记忆奔涌而出,尖锐凌厉得不容拒绝。
永安十三年,竟是回到了十年前!
也是这具身子名为萧钰的少女刚年满十三的时候,从监国寺祈福回来路上,马车受惊失足,被摔成重伤昏迷不醒。
而醒来后,竟是换了个人……
天道好轮回,苍天有眼!赐她天机!给她重度人世的机会!
越清瑶用力捂住自己险些流出眼泪的眼睛,她形容不出来那种重获新生的狂喜和触动。是死后复生啊,光是感觉到身上虚弱的脉动她都激动得全身发抖。
她重生了!
竟然还是还魂到萧家人身上!这是天意!
她可以报仇血恨!可以手刃仇人!可以撕碎贱人!
红叶看面无血色的主子用力捂着眼睛不说话,惊慌道:“大小姐可是哪里还疼得要紧?小姐等着,奴婢马上去叫人!”
红叶忙起身要走,但是被拉住了手。
“不必了,我没事。”她声音藏着压制不住的激动。
“可是……”
所有事来得太快太急,仿佛前世被割舌剜目血尽而死的惨烈还历历在目,实在让人惊骇和疯狂,越清瑶闭眼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从认清事实到接受这具身子所有的记忆包括爱恨,她仅仅用了不过一盏茶的时候,恶鬼化身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恐怖又让人疯狂。
现在的她是越清瑶,更是萧钰,连感觉都不出其右,灵魂深处不可思议的契合,命令她完全成为萧钰活下去。
这一世,她是萧钰。
红叶觉得害怕:“大小姐您怎么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钰才慢慢睁开眼。
她那双清澈的眸子缓缓融入寒意:“你坐下,我有事问你。”
被命令的红叶愣了一下,然后老实坐了下来,面露不安:“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脸色真的很差,要不还是先歇着,等大夫来吧?”
她隐隐觉得大小姐的眼神跟平时有些不大一样,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只觉大小姐纤薄的身子周身散着一股不知名的戾气。
“先别管这个。”萧钰目光冷冽,沉声道:“我问你,我昏迷了多久?”
这个时间很敏感,也十分关键。
如果‘萧钰’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前世就是在她受伤昏迷的时候,那个杨氏就是因为舍身救了身为嫡女的她以及细心照料自己,而被她父亲抬为平妻的。
她的女儿便是萧嫆摆脱庶出身份,后来得到跟嫡姐平起平坐的地位,暗算她一点点变得卑微甚至被父亲祖母厌恶,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
偏偏前世那个愚昧不堪的‘萧钰’分明在最该警惕的时候,为所谓的救命恩情彻底接纳了那个继母!后来更是不识人心,身份被夺,惨烈致死。
这是这身体主人悔恨最深切所在。
重生换魂后的萧钰分毫不差的承接了这份恨意和沉痛,她握紧了拳头心中冷笑,睁眼周围全是仇人,老天可真有意思。
萧嫆、萧家、赫连修,也通通都在这一世等着她!
萧钰翻腾的愤怒和怨恨死死压在心上,握紧了拳头。
“小姐摔到了脑袋,伤得厉害,已经昏了五日了!奴婢可吓死了,更可恨是送回来时,所有人只顾着分明只是轻伤的大夫人!害得大小姐……”红叶咬牙切齿,顾忌着什么似的,没把最后的话说出来。
萧钰知道红叶为什么那么愤怒,她伸手抚了抚头顶包了一圈的白布。
她伤得很重,要是能再耽搁一点,说不定就能要她的命了。
那杨氏当时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没有想到,她命大,撑到了大夫来医治。
萧钰冷笑出声,所以声音也很寒冷:“现在那个女人痊愈了吗?”
红叶吃惊的看她家小姐,白净的脸蛋神情变换了几许。
萧钰听不到回应,脸色顿时一变,声音徒然拔高:“难道她已经被被抬为平妻了?萧嫆身份也换了?!”
说着这句话时尤其凄厉。
“没有!但是大小姐您要想办法,千万要在杨氏得逞前,让老爷绝了此念头啊!”红叶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这话让萧钰一愣,旋即握紧的拳头松了下来,很快听出了言下之意是她那父亲有这个的意思,却尚未定下来。
“奴婢多嘴,但有些话不得不说。”红叶还在痛心哭诉:“大小姐,杨氏居心叵测,面上和善实则阴毒无比,大小姐千万不能轻信了那个女人花言巧语,她会害了您的!”
这话红叶对从前的‘萧钰’没少提醒过,然而之前被杨氏讨好厚待的‘萧钰’听过则过,甚至厌烦了身边人的劝告,一度严词斥责甚至严罚过红叶。
可见这丫头这番话冒死说出口,是有多急有多怒了。
萧钰心头一松:“我知道。”
她伸出手,拉住了红叶的手,掌心里的粗粝触感让她沉痛不已。
人死过一回,方知忠心难得。‘萧钰’的亲生母亲故去前留下来的近身婢女原本该有四个,在她的疏忽和别人蓄意陷害下,现在仅剩下红叶一个了!
后来就连红叶,也很快被杨氏从她身边支走。
而红叶最终为了护她,活生生被人乱棍打死,死得惨烈。
那些不堪的记忆涌上心头,萧钰悲沉冷绝的目光里带着两分歉意,沉声道:“红叶,从前是我不该怪你的,委屈你了。”
红叶惊讶的抬头,迎上萧钰虚弱的笑容,她拼命摇头:“不委屈!只要能替夫人护住大小姐,要奴婢做什么都在所不惜!”
萧钰扯唇笑了一下,她紧紧握住红叶的手,同时也在握紧自己动荡不堪的心。
虽然她想问的事情还有很多,但是她也不过是负伤刚醒而已,加上前世今生的重重冲击下,她没撑得了多久,就又沉睡了过去。
梦里出现过许许多多的人,萧钰坠在黑暗的地狱里,经历过的那种痛苦哪怕在噩梦中也不能褪去半毫。
都无一不在提醒她,要报仇,要心狠手辣,要无情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