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莺眉还没有回答,物业跑过来说调出了视频,向总的说法属实。并似笑非笑看着黄莺眉,黄莺眉狠狠瞪了他一眼,物业感觉黄莺眉又要鬼上身了,连忙谦卑地转换了目光。
律师接口道:“我们向总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会议……”
那女人一听收敛了哭声,连忙打断律师的话,放低了身段开始博取同情心,哀哀地求着那个男人:“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求你们了!这怎么能让我们赔?我们也没钱啊!”
向总说:“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自己没钱。”大家听完这句话,都看了看他,大概觉得这个女人虽然蛮横无理,但向总说话咄咄逼人,竟一个台阶都不给,多少算仗势欺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你知道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即使你是对的,但你居高临下,你冷漠,你不够谦和,总会迎来批判。
黄莺眉看了看这个男人,也许这个男人也一样,不是对这对母女厌倦,而是对这个世界厌倦,他不想伪装我是对的,但我很谦和,我同情弱者,我打算倾听,我要面面俱到,要温柔对待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它就是有病的,如果你不这样,即使你是对的,他们也会觉得道德有瑕疵,紧接着道德战胜了道理,他们忘记了道理,只管你的道德!你没有人情味,没有人性,你需要道歉,不然就辱骂你,不原谅你,说得好像谁需要被他们原谅。
她不想再看那女人在自创的苦海里沉沦,更不想在这里面对着这些见过自己尴尬一面的人,笑着对警察道:“我公司在36楼,‘声色犬马’公关公司,有事需要我会配合的。”
那男人已经为自己按了键,自己已迟到许久,电梯一打开,黄莺眉急忙进去,电梯门缓缓关上,她听到那男人难得露出笑意,对自己说:“黄小姐,后会有期。”
黄莺眉报以礼貌的微笑,然后才察觉不对,她自始自终未报过名和姓,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姓黄?她连着按开门键,但来不及了,电梯已经缓缓升了上去。但黄莺眉也没有三八到再跑回去问他如何得知自己名号,活像要搭讪似的。
也根本来不及去想那么多,进办公室一阵兵荒马乱后,黄莺眉方才得空拿着自己流光溢彩的流沙星辰杯到茶水间倒水,听到两个来公司不到一年的小妹妹在说话,其实说是小妹妹也不过差四五岁。但对于刚出社会的小妹妹来讲,这一岁却是天上的一岁,人间的一千年。她们乐观觉得自己永远不会长到这个年纪。对于黄莺眉来说,在社会工作几年,确实长得仿佛生来如此,自己曾经学生妹的记忆缥缈如那个自己其实是别人。
“告诉你一个小道消息,听说黄姐分手了!”一个漂亮妹妹林芝仿佛多年以后掌握了萨达姆化学武器其实是洗衣粉的独家消息一般说。
“哇,不是听说要结婚了!听说婚纱,婚礼场地都看好了!看不出来黄姐有这一手!”另一位妹妹邓茵茵说。
黄莺眉心想。在妈妈那里是婚礼场地快看好了,在这里是已经看好了,一个个消息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灵通。
“黄姐真狠!不是听说感情不错?而且黄姐那人做事风格一看就特别能拿捏分寸,对感情有经验。”另外一个妹妹好奇地问。
林芝宛如一个算命大师,神秘地笑:“一段感情需要的不是经验,是考验,很多感情就像是凶手布置的谋杀现场,自以为完美但是破绽百出。”
黄莺眉没想到林芝工作能力欠缺,说相声倒是厉害。作为公关公司平常接触的八卦并不会少,但是工作归工作,生活归生活,身边的八卦更能激发抢答的热情。
黄莺眉走进去,笑着对他们说:“为什么分手?因为误解而结合,因为了解而分开咯。”
几个人看到黄莺眉,脑中浮现拜伦先生的那句话,骤然相逢,我将何以致意?以沉默?以眼泪?瞬间茶水间弥漫着捉奸现场才有的迷之气氛,一会,三个人回光返照,振作起来,尴尬地笑着:“黄姐,你也来喝水啊。”
黄莺眉笑说:“话说多了,自然口渴。”
几个人听着这言外之意,忙着要帮黄莺眉倒水,黄莺眉说自己来,三个人拿着自己的咖啡杯,不知所措。灰溜溜地从黄莺眉身边鱼贯而过:“黄姐,那我们先回去了。”
黄莺眉喊住她们:“等下稿子要交给我哦。”原本明天才要交的,但年轻人就该只争朝夕:“提案改时间了。”
她们一脸为难,一看就知道没有完成,但只能咬着牙答应下来。黄莺眉摇摇头笑了笑:现在的女孩子八卦之心跟我们以前也没什么不一样嘛。
速成的咖啡机汩汩流着眼泪,浑浊的眼泪是经历世事后的泥沙俱下,这咖啡机的眼影不太行,黄莺眉笑了笑。
发现真相,决定要分手的那个刹那她当然也哭过,当然她当时的眼影不错,并没有花,假睫毛也没有掉,哭完后,她还拖着心碎的自己去给眼影和睫毛店家五星好评,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她希望他们的分手干净利落,宁静体面,不要像狗血电视剧指责对方,让娘家堵在路上打人,恨不得亲手砍死这个孽障。更不希望如社会新闻,男的忽然横刀前来,准备捅死自己同归于尽,毕竟这社会太变态,捅死爱人已经上不了头条。毕竟在一起的时候,她真的是想永远和他在一起的。可是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她也是真心地流着眼泪:这个永远太远了,我们可能到不了。
“黄姐,客户总监叫你。”行政跑过来提醒黄莺眉。
黄莺眉从那于事无补的回忆里及时收手,点点头:“我马上过去。”
他们公司“声色犬马”是业内知名的公关公司,进来之初以为人生即将声色犬马,后来才知道是做牛做马。
客户总监林成光叫她得这么匆忙。想必又有突发事件,做他们这行,突发乃常态,没有突发事件才是真正的突发事件:公司要倒闭了。
黄莺眉端着那杯咖啡机的眼泪敲了敲总监的门,林成光开了门就见山:“有个明星的案子。点名要你。”
黄莺眉心里皱了皱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毕竟这一向视自己为潜在劲敌的林总特别喜欢装腔作势,朋友圈里白天永远在五星级酒店的恒温游泳池里游泳吃下午茶,晚上永远在加班想创意,他没发现自己的生活方式更有创意。而且明星的案子最难处理,即便你用了洪荒之力用尽全部资源去摆平,最终粉丝们也只会叫喊着:经纪人太不给力,哥哥快开除他,公关公司太不给力,都给我开除,唯一不用开除的是自己的粉丝资格,因为是真爱,仿佛真爱有什么用似的。
“是哪位,出轨,吸毒还是异国强jian嫖chang事发?”黄莺眉问。
客户总监叼着烟,在自己的办公室布下烟雾阵,毕竟吸烟又不是吸毒,而且吸烟折寿,长远看又为国家省下养老金,可以说是民族英雄,黄莺眉没有给他立金身雕像算了怎么有资格批评他。他吸了两口方才说:“你看看,等下他们会过来。”
把手机推了过来,黄莺眉一看是微博界面:邓长乐疑出轨,与小三网红手拖手住酒店!
照片模糊,但明显是偷拍,前几张是邓长乐与一个女生共游日本,而最后两张是戴着压低的鸭舌帽一起住酒店的照片。
邓长乐是近两年大红的男明星,长得很好,但身处此行,行走江湖不但靠脸更靠命,他原本半红不黑,看上去也不像命好的样子,为了防止一事无成,也就索性结了婚。没想到结婚两年,机缘巧合上了一档刚开的综艺,第一季没人肯去才轮得到他,没想却爆了。刚好又有两个压仓底的电视剧播了效果不错,人到中年,忽然翻红,命运收回了大白眼,换上了亲切的笑容,他想必也是不知所措,于是经常在微博装疯卖傻秀恩爱,人气再次飙升,粉丝们爱称“邓三岁。”其实是三十二岁。
“这比平常的出轨严重多了!而且他的脑残粉又太疯狂!”黄莺眉皱着眉说。你所扮演的,从中获利的,最终难免吞没你,面对命运的垂青,有人不知所敛,不知道命运开怀大笑的同时,也就露出了森然的大白牙。黄莺眉顿悟:“而且脑残粉都成了褒义词,可见脑残粉洗脑能力多厉害。”
“是很难,容易也轮不到我们。”林成光看了看黄莺眉,拿回了手机。
因为他们公司既不在北上广,在本地服务费又比行内多出百分之十。黄莺眉问:“谁拍的?之前打过交道了吗?接下来还有其他爆料吗?妻子如何表态?”
林成光说:“业内知名的娱乐记者拍到的,他们公司之前都不知情,如果想要卖照片,早私下联系他们了。家人的表态,等一会他们过来,你可以问问。”
正说着,明星团队低调地大驾光临。中间那位还在低声讲着电话:“到了,你真的要这样吗?其实我们跟她也没什么仇。高中那点破事,都多久了?”
不知对方说什么,他又说:“你都搬到这里来了,我服了你了。我会被你玩死,先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