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辛慧。辛慧看到向树倒是有点意外。

“向总像个劳模，如果高中也这么努力。”辛慧想了下：“现在也许过得也一模一样吧。”

向树面无表情的说：“谢谢你的讽刺。如果我学习好，可能会变成你这样的酗酒上班族呢。”

辛慧不计前嫌，哈哈哈笑到捧腹作为捧场：“你总让我感觉，你随时要干翻整个世界。”

向树道：“希望有一天我有这样的能力。”和黄莺眉道别后，他驾车回去。

辛慧揽着黄莺眉走进小区：“那个烂人呢？”

“还在警局吧。”

“向树这个人挺奇特，明明不待见我，还是会下车打声招呼再走。”

“他这个人是挺奇特。”黄莺眉皱眉说。

“他跟你分享了什么心事吗？”辛慧警觉。

这一问，黄莺眉才发现分享心事的都是自己，他一件事未讲。真的，他真的是一个会叫病人去死吧赶紧的别浪费时间的心理医生，但对这样烂的心理医生，她竟然会脱口而出那么多秘密：“我看他没有什么心事可以聊，因为真的心事他这种人也说不出口。”

两个人回到家里，看到兵荒马乱的现场，辛慧感觉惊呆了：“这就是我高考后经常做的噩梦现场。那张数学考卷我一题不会做，一怒之下回去把整个学校掀翻了。”

黄莺眉道：“一题都不会做，你应该做的不是掀翻学校，是掀开自己的头盖骨看看自己是不是傻逼。”

辛慧摇摇头：“这凌乱的地板，让我都控制不住想。”她跑出拿起扫帚在碎片前自拍了一张，然后扔掉了扫帚，发了朋友圈：“亲自打扫家暴现场。”

黄莺眉咬牙切齿：“你首先得要有个家。”

辛慧无视所有障碍，绕过凌乱的客厅中央，熟练地去冰箱拿酒，黄莺眉制止道：“你今天不准喝酒。”

辛慧拿了酒和一些小食，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不喝酒？让我清醒地面对这个世界？我和你有什么仇？”和黄莺眉到房间，换了睡衣，准备轻轻松松地喝酒。

辛慧问：“话说向树他家有什么新料？”

黄莺眉沉吟了一会：“我劝你高抬贵手。做人要有一念之慈。”

辛慧笑：“哟，都替他讲话了。我再重申一下我的职业道德观，如果我不报道别人也会报道，冤有头债有主，由我来报道他们至少知道冤家是谁，对他来说就是慈悲。”

黄莺眉摇摇头以示不屑她的理论。想到自己的裁员风波，又和她分享了下今天林芝的事。

辛慧想想，想对这个世界竖起中指表达自己的愤怒兼不屑：“世界以痛吻我，我喷这王八羔子一脸浓硫酸。打电话给她，让她来喝酒。”

尚有理智的黄莺眉有点无语：“等我处理好事情，再约她吧。”

辛慧点点头：“也是，那告诉我她的地址，我要给她寄一箱伏特加。我看她需要。”

黄莺眉看她喝得特别急，急忙道：“我警告你，你今天别哭，我比你惨，有很多事比你值得嚎啕大哭。你别抢我的戏份。”

辛慧毫不介意地大喝一口：“哦，真的吗？我父母今天又逼婚了，让我没对象永远别回去了，就当没我这个女儿。”

“哦。”黄莺眉实体演绎无动于衷。

辛慧又喝了一口，对黄莺眉宣告：“他今天发微信给我，告诉我，他回来了。”

黄莺眉垂眉，重重叹了口气：“哭个够吧，毕竟惨还是你惨。”

辛慧盘着腿，很认真地对黄莺眉说：“社里把邓长乐和向树的案子都拨给我了，我就是不想跟也没办法。”

黄莺眉道：“为什么？”

“因为前面我的报道抢得了头筹。这是对我的奖励。”

黄莺眉摇摇头叹息：“这两个人真的是个坑。”

辛慧笑：“可能他们不是坑，我们才是。怎么都填不满，不管得到什么都没用。而越是这样不满，我们就越是什么都得不到。”

黄莺眉不满自己也被一起变坑，道：“我不是坑，我是康庄大道。”

难得黄莺眉有这等天真之语，辛慧笑出声：“说真的。我学新闻也不是为了报道这些狗屁啊狗血啊，邓长乐就是人兽恋，就是爱上家里养的宠物猪关我屁事。我如果怀抱理想豪情万丈，就应该去叙利亚做战地记者，或者去非洲报道那些受苦受难的人，回来的时候，你去车站接我，看到我拄着拐杖，断了一条腿，被美国佬炸飞了。但是我还是要义无反顾飞奔向你：“依萍，不用扶我，我断了一条腿也能跑”。说得黄莺眉又是心酸又是哈哈大笑，辛慧继续说：“我需要自己有更广阔的生活，更丰富的事业。但别人做得到，我做不到，我尝试过了，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思想很自由，我的心很保守，很没安全感。这世上有人是超人，但不是我。我只是普通人。我不能断一条腿，毕竟小腿是我身体最漂亮的部位！我的遗憾是我只是我自己，我成不了别人。我是个没用的人。而要真实的承认自己没用真的好痛苦。但我也不是陷入哲学式的形而上的痛苦，我的痛苦没有那种高雅的质量，我的痛苦特别具象，毕竟要一边痛苦一边存下个月的房租。”

“只有少数人能做到那个程度，人人都能拿普利策奖那奖就成了狗屁。我们不是无能的人，我们只是多数人而已。多数人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你真的很会安慰人。”

“我还会自我安慰，不然我早就割脉自杀了，谢谢。”

“不过你凭什么说我是多数人，难道我不是鹤立鸡群在乌压的人群中也闪闪发光吗？”

“闪闪发光？你是电灯泡吗？”

“哈哈电灯泡，我是。”辛慧哈哈大笑，快笑出眼泪。说完正看到不知从哪飞来一只飞蛾，直挺挺就飞向那日光灯，她皱眉说：“飞蛾的问题主要是没有自知之明，长得这么丑，却爱上闪亮明星。除了死，没有其他路可走。”一语刚罢，泪泫于框的辛慧再次上演了瞬间掉泪的技巧。

黄莺眉叹了口气，五十步哭百步，她只能过去抱紧她，给她一个空洞的安慰。

过了两日，黄莺眉叫了林芝到办公室，林芝当然也知所为何事，不只是林芝知道，全公司都知道，林芝没说，黄莺眉没说，但是全公司就是知道了，说来神奇，对付流言的公司通常吸引爱打听流言的人，如果这些人把这种超能力拿来谈业务，成果可能大到□□想制裁。

黄莺眉看林芝并没有表现得很自如，她卸掉了某部分伪装，相处起来倒觉得舒服了些：“说实话，从我的立场上来讲，我是不希望裁员任何人的，但是公司坚持这个决定，如果我因为你的私人问题就更换裁员名单对其他人也不公平。更何况，我觉得你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地方，强留也不一定是好。”

林芝点点头，不说话。

黄莺眉道：“也许你觉得我像个演讲台上的成功学专家，专门讲屁话。”

林芝虽然心情沉重得如同压着块墓碑，还是忍不住被逗乐了一下。黄莺眉道：“我和公司争取多出了0.5倍的赔偿，另外我有一些更适合的公司可以推荐你去，当然还是要面试的，我的面子很小，只能卖到面试门口为止。送佛送不到西，顶多算送上了个指南针。”

林芝露出点久违的笑容：“莺姐别这么说，您做到如此，我已经非常感谢你了。”一般来说，上司总是让人想上吊，她倒是从未想过上司比男朋友可靠的。

黄莺眉道：“还有一个事要和你商量，我想建议公司发动一个小募捐，但是公司一旦做了这个事，难保不拿来宣传，所以我征求你的意见，你愿意才行。”

林芝挣扎了一会，道：“目前我家里有收到好心人的捐款，所以谢谢莺眉姐，我再考虑一下，如果需要，我一定不会为了面子不要的。”

黄莺眉也不勉强，只说如果还有什么做不到位的，她也可以向她提或者向人力资源目前暂时的负责人反馈。

林芝再三谢过了，才离开办公室。

黄莺眉倒是不太相信别人的谢谢，因为如果你对别人的谢谢太在意，你难免要失望。既然是举手之劳，那做完了也就放手，不必以恩人的姿态自居多难看。毕竟人心难测，别人内心当恩还是仇也难讲。

这个教训来源于有一次一个保安家里出了事，大家捐款捐物，黄莺眉把父母挺好的衣服都捐了出去，却恰好听到保安以为没人，边看东西边骂：“这些垃圾人，以为我们家是垃圾堆。”世事多半如此，你同情他命运难捱。他以为你惺惺作态。你的心至亲都不懂，又怎能过于期待外人。

罗文浩还没放出来，这倒是出乎意料。情侣撕逼，有关部门向来劝和不劝分，这次阵仗搞得好像真的从严对待家暴似的。经过妈妈告知才知道原来罗文浩有些经济问题，刚好被经济侦查部门留下来接着审问了。黄莺眉很意外，罗文浩从事金融行业，虽说搞经济的谁没点经济问题，但他向来小心，让她十分放心的。

但由于还处于分手中的进行时状态，也得去做人道主义的探望。当然分手了，她也是会去。黄莺眉一直没学开车，因为大学时候，男友就去学了，号称天天接送她，她倒是没从历史书上学会师夷长技以自强这个道理。也没想到有一天宁愿坐轮椅也不愿坐男友的车。

谁会想到一下公司就碰到向树，向树看她行色匆匆，这个时间也不好打车，便问她要去哪里送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