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10.结党
作者:顾独清      更新:2019-10-05 21:51      字数:3389

孳政殿门口一泡尿印子,孳政殿里头一个二愣子。

“沈流飞,你给我跪下!”韩呈气得连朕都不说了,指着他鼻子命令。

沈扈哪想听他的,碍着尽欢偷偷伸手到他袖子里死命掐他,这才跪下,满脸都是不屑一顾的酒意。

韩呈拍拍桌子:“去准备一碗解酒汤!沈流飞,你先给朕解释解释,你刚刚骂朕是什么意思!”

沈扈眼神迷离地望着他:“我骂你?不可能,我骂你什么了?”

韩呈愣住了,这话没法接,难道还能把他骂自己的话再正大光明地重复一遍不成?

一旁尽欢干着急,想不出什么好点子来。韩圣眼光扫到她的脸上,一切起伏尽收眼底。

尽欢,你与这个沈流飞的关系还真是不一般,瞧我都错过了什么。

真是一出好戏呢。

尽欢抬头之际,居然碰上了韩圣的眼神,心想:这个看笑话的王爷,定是被圣上喊到宫中来陪他下棋的,圣上近日的歌舞升平,岂不正好是个绝佳的理由!就说是沈扈要直言上谏骂醒圣上,可是由她这个贪官佞臣的口说出来不大能信服,反倒让人起疑,不如不说。

不说……眼下沈流飞就得吃点苦头了,万一再蹦出个骇人听闻的言语,两人相衡相抗维持起来的地下势力统统完蛋。

知道自己不能喝还偏灌一肚子的马尿,真是气死人了!

韩呈拿沈扈没办法,也没像尽欢所担心的一样想着趁机套话,他早已经被沈扈这前所未见的泼皮无赖样惊得无话可说。尽欢总算松了口气。

“朕看你此时此刻是说不出人话来了。你回去给朕一份一万字的检讨书,没写完不许上朝议政!”韩呈懒得再搭理他,下棋的兴致也殆尽了,韩圣坐在赐的座儿上琢磨着他的小心思。

尽欢伸手要拉沈扈,还是住了,“扎鲁,和折,快把你们家主子背回去醒醒酒。”

沈扈这颗糊涂脑袋还没搞明白发生的事情多严重,挥舞着俩膀子就朝尽欢小跑过去,吓得尽欢直躲,一边伪装成沈扈是要打她的模样,一边心想这大殿众目睽睽的,是待不下去了,赶紧找了个理由告退。

扎鲁和折连拉带拽给扽到了凉亭让他吹风醒酒。韩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走了。

尽欢放心不下,藏在外头大殿侧柱后看见沈扈被安全架走才松了口气。

韩圣踏着台阶下来,长袍裹起一阵风惊扰了正欲离去的尽欢。

原来韩呈没了下棋的心思,就回寝殿休息去了,韩圣与尽欢那点事韩呈心里明镜儿似的,便揣着明白装糊涂,由得他去,自己静观一二即可,也不甚有兴趣。

换了个身份,原是看戏的人现在反被人看戏了。

尽欢回头,给韩圣行了臣礼。韩圣想与她多说些,这里定然不方便,于是唤她一道儿去御花园。

尽欢心想身居一品,又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倘若他要对自己动什么毒心思,还得先掂量掂量够喝几壶的,就跟着走了。

*

御花园内,韩圣与她先是寒暄吹捧了两句,然后话语里渐渐就藏着旁敲侧击的音儿来。

“……顾大人近来门业辉煌,我听闻各府州不少官员都是大人一手培养起来的,可堪国之砥柱啊。”

尽欢干笑,朝天抱了个拳:“岂敢岂敢,下官不过是为了朝廷办事,为天下百姓遴选父母官,本分而已。不及王爷英明贤德,处处费心费力。”

韩圣猜想她是没听得懂、也没敢相信自己的话外之音,于是愈加直白了些:“大人不必过谦,这些个门生故旧、党羽共事,平时与大人之间应该不少来往罢?每季可有应得的孝敬?”

尽欢脸色顿时大变,赶紧后退一步,俯首答道:“没有的事情,从不敢结党营私,王爷若是这么说,千真万确是冤枉下官了!这事儿胡乱开口,下官一世清白之名就要毁于一旦了!”

韩圣知她惧怕,笑道:“你不要害怕,我非是与你为敌、要置你于死地,而是真真切切有所需求才开这个口。我以为,懂的不用说,一点就通。”

尽欢把不可思议藏在心中不敢表露,眼里缓和,嘴上却不松懈:“王爷若是想在下官身上查些什么,尽管查好了,下官不曾犯事,无愧于心,清者自清。”

她怀疑今儿晚上下棋时韩圣从韩呈那里有意无意打听到了什么,要来敲自己的竹杠。可她怕什么,她哪条毛病圣上不清楚的,圣上照样离不开她,和以前的她早已不能同日而语,区区一个应天王,的确没什么好惧怕的。

只不过,该走的辩护流程还是要走的,该装饰的清廉门面也不能缺了。

韩圣的眼神倒没有恶意,温柔亲近得很:“你误会了,我这是要与你商议协作‘效忠’之事呢。”

他“效忠”二字咬得很重,尽欢登时领会到了他的言下之意,心里又琢磨起来:

韩圣想敛财谋权,一个王爷本就束手束尾,何况圣上,时刻提防着王公亲爵门,对他这个弟弟更是忌讳。

我现在身居一品,他这是闻着味儿拉拢来了。哼。

可我与他根本不是一路子人,他谋权是为了篡位,为了当下一个帝王,继续经营罪恶的韩氏王朝。与我的初衷相去甚远。

与这样的人来往,有利有弊,总不知是福是祸。

“王爷太抬举下官了,下官一介小小女子,哪里来的通天本事能高攀王爷协作。”尽欢委婉地送去寥寥几句。

韩圣说:“你对我卸不下心防我能理解,但是,假若我诚心相交,你这样将一个盟友拒之门外,岂是智者所为?”

尽欢说:“王爷说的有理,不过臣下官可能并非是王爷所想的那般,这是大事,下官总得权衡个好坏,才能更好地效忠不是?王爷也是为了朝廷大计,下官既与王爷同心同德,出于社稷安危,少不了一番思虑了。”

韩圣微笑:“这是自然,我在这儿不是逼你做出个什么决定。我今日所说是双赢之策,也是双伤之事,望你守口如瓶。”

尽欢道:“是。”

韩圣顺着夜路走去后头的花园,问:“有兴趣说说么,你与那位沈大人明明不是一路人,如何那么亲近友好?”

尽欢后背心吓出一片冷汗,道:“王爷真是说笑了,亲近友好是应该的,同朝为官,一殿之臣,理当和睦扶持嘛。”

韩圣说:“不然不然,为人做官都要摸清楚自己的底线,又要评价他人的所为,划好界限,既能更好地协同共进为朝廷效力,又不至于忘记初心,与他人同流合污。”

尽欢一时间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抬起头说道:“王爷说的是,下官定当铭刻于心。”

韩圣问她是不是要去看看沈大人的情况了,因为他状态似乎不甚清醒,尽欢哪里能去,刚才都说了与沈大人走得亲近仅仅是因为同朝为官,此刻离去关怀,岂不过于暴露?更何况面前这个应天王,对她颇有些了解。

“沈大人只不过多喝了罢,有下人伺候着,深更半夜我就不必叨扰了。王爷还有事么?”尽欢反问。

韩圣说道:“近来想找人说说话,你若是忙的话就算了。”

尽欢可不接他这个软糯可怜的茬儿,直接说:“下官还有事,告退。”

不按规则出牌,韩圣愣了愣,叫住她:“你就不能先听听?我心里烦闷得很。”

她恭敬地笑了:“王爷的事情下官不便听,若是烦闷自有王妃可以倾诉,夜深了,王爷早些休息才能放宽心,下官先告退了。”说罢冷漠地扭头而去。

韩圣长叹一声,带着无奈的笑容自言自语:“这女人,一点没变。贫嘴刮舌,若是答应我倒不像她了,啧啧啧……”

*

尽欢从御花园西边抄近道,趁着掺进月光的夜风一溜烟似的进了裁冰阁:“阿丧,阿丧!”

阿丧揉着惺忪的睡眼奔出来:“姑娘怎么了?”

尽欢拉住他手,双掌心冰凉凉的,说道:“你带点醒酒汤药、保肠胃的去一趟折桂阁看着沈大人吃了,我有诸多不便,靠你了。”

“是。”阿丧不愧是最贴心的,不多问,心里明白,立即回屋取药去了。

还没等他出来呢,尽欢就听得颤颤巍巍跌过来一阵歌声,竖起耳朵一闻,节板声都有,唱的是《击鼓骂曹》,音色熟。

“沈流飞,你在哪里出来!”尽欢吼。

沈扈从树后面探出个脑袋,远远地看了一眼她,痴傻呆迷地裹挟着他的破锣嗓子走了。没走两步就被扎鲁和折给追上来,左道歉右赔礼地拖回去了。

“哼,击鼓骂曹,损样……”尽欢啐了他一口,“不怕冷你倒是脱了唱啊!”背着手跟上去,说道:“等一下,把药给带上,反正明儿他是上不了朝了,叫他好生歇息着,琢磨下检讨书怎么个写法。”

扎鲁、和折捂着沈扈的嘴,连连点头:“大人费心了。”

尽欢眼神柔和下来,轻声嘱咐:“你们也该在一边仔细叮嘱着,哪能让他这般撒泼耍赖闹到圣上身边去?有些话我没法开口,你们帮我时刻跟他咬咬耳朵,我千般行为,全是无可奈何,对他的真心不曾变过,让他宽心。”

扎鲁和折对视一眼,感动道:“是,我们会说的。”

她匆匆瞥了眼握着节板倒在二人身上的沈扈那好死不活的样子,叹息离去。没注意到那家伙困倦的眼皮抬了一下,一双眼睛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