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的荒凉依旧。
尽管已是三伏天,大漠的夜晚却也寒似三九。
呼啸的寒风夹杂着沙砾,刮在脸上便如同刀割一般。
叶枫独自行走在荒芜的大漠上。
冷彻骨髓的寒风顺着衣服上的每一个缝隙拼命的往里灌,叶枫禁不住又紧了紧双臂,裹紧了外套。
三天了,三天没有看到人烟。
很显而易见,叶枫迷路了。
在凉州的大漠上迷路无疑是致命的。水源的短缺与极端的昼夜温差,可以很轻易的吸食人的每一点体力。
叶枫不能停下,夜晚冰点以下的温度只要一停下就会冻僵四肢百骸。
以叶枫现在的修为,尚不能完全对抗这种环境。
不知道走了多久,远处的风沙中隐约出现了一抹微弱的红光。
叶枫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仔细的看着那道光。
“应该不是海市蜃楼,夜晚是不可能有海市蜃楼的。”
也就是说,终于有人烟了吗。
叶枫加快了脚步。
在大漠中,见到了人,就是看到了希望。
随着叶枫的前进,那光芒也逐渐清晰。
夜晚下的视线不算好,但也能看出那是一家驿站。
毕竟,不可能有人在这种地方安家落户。
叶枫顶着寒风来到了驿站前,听见了驿站中隐隐传来的杂乱的声音,看来里面人不少。
嘎嘎嘎。
长年被风沙侵蚀的木门发出了不支的声响,叶枫推开了门,看向了里面。
驿站中的情况比叶枫想象中的更加热闹,几乎没有一桌不是满人的。
人群的嘶骂声,拼酒的划拳声,酒后撒酒疯的一个不缺。
其中也不乏沉默寡言的人静静的隐藏在角落,用藏在斗笠下的双眼冷冷的扫视这混乱的食客。
叶枫走了进来,轻轻的关上了门。
他没有引起食客们的注意,仅仅只是开门的动静还不足以打扰到这群嘈杂的江湖人士。
“小哥,是吃饭还是住店还是其他的什么?”
就在叶枫还在观察周围的情况时,一名穿着白衣,说不清是男是女的人走了过来。
此人面色白净,眉头没有眉毛,只有两个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红点,一对狭长的眼睛似笑非笑。细长白皙的手与黑色的指甲给人强烈的视觉观。
‘他’手里拿着把白色的折扇一直捂着嘴巴。由于这人一直用扇子挡着一半的脸,叶枫看不出‘他’究竟是笑还是什么神情。
叶枫看不出‘他’究竟是男是女,因为‘他’的扇子也挡住了喉咙。
“切一斤牛肉,再来一壶酒。”
叶枫总觉得此人说不出的诡异,但是许多天未曾进食的他却不得不在此歇脚。
“呵呵呵,小哥稍等。”
说完,‘他’对着叶枫微微点了下头,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笑还是什么。
从头到尾,‘他’的扇子都一直挡着下半边脸。
叶枫看着‘他’离开了混杂的大厅,便也不再多想。
“那里好像还有空位。”
在大厅的一角,有一张约摸只能坐四个人的小桌,但是那里只坐了一个人。
叶枫走了过去,轻轻的敲了敲桌面。
“没人,就我一个,想坐便坐吧。”
还没来得及问话的叶枫愣了一下,道了声谢便坐了下去。
对方似乎并不在乎叶枫坐在这里,他双腿翘在桌上,用斗笠盖住了脸,放在桌上的长刀和对方虎口的老茧都说明了此人是个用刀的好手。
随意而粗犷的衣着,斗笠下隐约可见的披散长发也代表了对方不拘细节的性格。唯一格格不入的,便是他挂在腰间的一支玉箫了。这玉箫倒像是一个公子少爷的物品,出现在一个粗犷的刀客身上倒是有点显眼。
“小哥,您的酒食到了。”
非男非女貌似店小二的持扇人来到了叶枫身旁,一手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了叶枫面前。
“小哥慢用。”
“谢了。”
叶枫没有多言,他已经饿极了。
拿起了酒壶闻了闻,并没有什么异味,叶枫这才轻抿了一口。
“不用试了,没毒。这里的驿站开了十年了,还没有毒死过人。”
不知何时,与叶枫一桌的人已经掀起了斗笠,露出了半张脸。
仅仅是半张脸,叶枫就在他脸上看到了四处伤痕。
叶枫微微点头,慢慢吃了起来。尽管对方说这里的饭菜从没有毒死过人
,但是人在江湖,该小心的却是必须要小心的。
这家驿站处处透着诡异,哪怕是这里的食客,也让叶枫觉得似乎是有什么事情才将他们聚在一起。
大漠中人烟稀少,但是这家驿站此刻却是宾客满门,而且还断断续续的又有三三两两的人进入这家驿站。
这现象太古怪了。
所有来到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不带着草莽气息。若说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将他们聚在一起,叶枫是如何也不信的。
而叶枫在观察别人,却没有发现也有人在观察他。
在大厅的角落之中,一位隐藏在阴影中的人正有意无意的看着叶枫。
“那把剑,是【夜落秋雨】?”
那人看着叶枫放在桌子上的剑,仅仅是只看到了露在外面的剑柄,便知道了叶枫手中剑的剑名。
这一切叶枫并不知晓,况且,这里的店主似乎也出现了。
咚。咚。咚。
三声不大不小的鼓声传出,大厅里嘈乱的人群也安静了下来。
一位年轻貌美的白衣女子出现在二楼的平台上。
她轻轻挥了挥衣袖,画着浓重眼影的双眼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
在她身后,那位看不出男女的持扇人走了过来,递给她一块玉牌。
“各位好汉,小女藏花,有礼了。”
藏花微微欠身,对着一楼的众人妩媚一笑,随机面色一肃。
“想必,各位都是收到了‘幻杀令’来到的这里吧?”
幻杀令?
叶枫不动声色的看着大厅中的食客们,却发现每个人听到‘幻杀令’时,面皮都不由的抖了一下。
二楼的藏花轻笑了一声,对着身后的持扇人挥了挥手。
那持扇人便在二楼平台的桌子上拿起了一个长木盒,来到了藏花面前。
藏花接过木盒,打开后从里面取出了一柄长剑。
噌!
她将长剑拔出,插在了木板上。
颤颤巍巍的长剑剑身通身漆黑如墨,在剑身的正中似乎有道道星芒闪烁。
而在剑柄的下方,赫然刻有四个小字。
叶枫眼神一紧,这太熟悉,这难道是剑冢的剑?
而下方的众人却是面色大变。
“怎么可能?这把剑怎么会在你手上?!”
“【星殒一刹】!是【星殒一刹】!”
“如果【星殒一刹】在这,岂不是说。。。”
“难道【星殒一刹】的主人已经死了?!”
。。。。。。
众人议论纷纷,有不可置信,有的甚至是一脸惊喜万分。而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啪!啪!啪!
藏花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看到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她,等待着她的解释,藏花嘴角扬起一丝隐匿的笑容。
“各位,如大家所见,【星殒一刹】现在在我的手里。大家都知道,剑冢门人向来是剑不离身的。”
藏花的话说到这里,意思就非常明确了。
【星殒一刹】的主人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
然而藏花的话音刚落,下面就立马有人反驳了。
“【星殒一刹】的主人是谁,我想在座的各位没有一个不知道的吧?那是大名鼎鼎的幻生!那可是剑冢燕云那一代唯一可以与燕云交锋的天才剑客!”
这个人说完后便紧紧的盯着藏花,他根本不信【星殒一刹】的主人就那么死了,死的这么名不经传?不可能,这绝无可能!
他宁可相信藏花手里的这把【星殒一刹】是假的,也不信【星殒一刹】的主人,那个号称剑冢最强弃剑的刺客剑神幻生就这么死了!
“是啊,大家谁都没见过【星殒一刹】,仅仅凭借这柄卖相不错的剑就证明幻生死了?”
“幻生怎么可能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
众人再一次吵闹起来。
就连叶枫心中,也不信藏花口中的幻生死了。
幻生这个人,叶枫是听燕云提起过的。
就连燕云这么自负的人,都说过幻生绝对称得上天才剑客。
这是非常高的评价了。
尽管幻生是剑冢的弃剑。
但是幻生的天赋与实力毋庸置疑。
“哼,这把剑是【星殒一刹】?恐怕只有傻子才信。”
就在叶枫沉思之际,坐在他对面的那名刀客不知何时已经摘下了斗笠。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直接被在场其他人的吵闹声盖了下去。
但是离他最近的叶枫却听见了。
“咳。”
这时,藏花身后的持扇人走到了前面,‘他’轻咳了一声,却压下了所有人的声音。
见众人都安静了下来,藏花这才继续开口。
“大家稍安勿躁。我知道这很难令人相信,但是在场的人都是收到幻杀令的人,难道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幻生盯上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寂了。
幻杀令,幻生每次杀人前都会在对方家中房梁上挂上一枚玉牌。
幻生以此来告诫他要刺杀的目标。
这听上去似乎很扯,但也确实很扯。
一个刺客,在暗杀别人前却要提醒别人,这一点在江湖上不知道被多少人所诟病。
但是幻生他却没有一次失败过。
于是这本该被人诟病的幻杀令瞬间变成了一道催命符。
所有收到幻杀令的人无不是提心吊胆,战战赫赫的度日如年。
但是说一千道一万,叶枫却依然不信这藏花的话。
原因很简单。
在场收到幻杀令的人太多了。
这些人被幻杀令吓昏了头,可能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点。
幻生怎么可能一次性发出这么多幻杀令?而且这里很多人的实力压根不值得幻生出手。
要知道幻生可是一名拿钱办事的刺客,有哪个人傻钱多的白痴会花这么大一笔钱去请幻生杀人,却只杀在场的这些远远上不了台面的人?
藏花看了眼前众人一眼,沉沉说道。
“世人皆说幻生是个无情的刺客,但是却很少有人知道,幻生有个妻子。”
哗!!!
藏花此言一出,当真是如同一个炸雷,将在场众人惊得是目瞪口呆。
“许多人不知道,幻生是个极为注重承诺的人。而他的妻子,便是他此生做出的最蠢的承诺。”
众人一言不发,不是信了藏花的话,而是藏花说的东西太过于令人难以置信。
“幻生本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心上人,他倾其所有的满足她,而她却在不停的玩弄幻生。”
“直到那一天,幻生与她成婚了。那是幻生第一次喝了那么多的酒,第一次醉的神魂颠倒,也是第一次,杀人。”
藏花眼神闪烁,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幻生与她三叩首拜了天地后,两人也步入了洞房。但是在幻生揭开新娘的红盖头后,一切都变了。”
“新娘不是人。”
藏花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一楼的众人正听到关键时刻,没想到藏花这突然的停顿,都有种便秘的感觉。
藏花也没有继续吊众人的胃口,继续说道。
“红盖头下的新娘,是一个稻草人。”
“幻生万万没有想到,与他三叩首拜天地的会是一个稻草人。”
“但是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幻生对于承诺的执着与坚持。”
藏花说到这里,情绪也不仅有了波动。
“他真的认了这个稻草人为妻,也就是这一晚,他杀了婚礼上的所有人,带着他的稻草人妻子不知去处。”
此刻,众人的表情非常的丰富。
有震惊的,有疑惑的,也有面色古怪的。
哪有人会将稻草人当人的?哪有人会把对着稻草人拜堂的誓言当真的?
“幻生的妻子也没有想到,幻生对于承诺的遵守到了这个地步,而她也为她的任性贪玩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藏花说完了,而在场众人看向她的目光就不一样了。
“我说藏花老板,该不会你就是幻生的那个妻子吧?”
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好奇,问了出来。
藏花静静的看着他,只是笑了笑。
“我是不是那个女孩重要吗?重要的是,幻生他在那晚杀了女孩的父母与两家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