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凉州建宁城的一个小房子中,两个穿着粗布衣衫的中年人正喝着小酒。
屋子里升腾的热气,和小锅里煮着的狗肉让严冷的寒冬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叶老弟,听说你媳妇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真是恭喜恭喜啊。”
其中一人拿起杯子,满满的倒了一杯黄酒,举杯敬酒。
“哈哈,同喜同喜。曹大哥,弟弟我晚来得子,本以为这辈子是没有指望了,没想到在我年过不惑之时竟然还能有一子嗣。”
叶骅面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眼睛中满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也是不由的举杯感慨。
“现在就是让我马上去死,也不会无颜面对我那故去的双亲了。”
“没错,老有所依总归是好的。不过最近建宁城可不安宁,叶老弟你可得注意点了。”
曹斌的面色有些凝重。
前些日子,他的小侄子出城玩耍,却不想被西方的狼族抓住,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而且最近大唐边境与狼族等蛮族的摩擦更是更加剧烈。
“曹老大,你说这会不会是真的要打仗了?”
叶骅此时听到曹斌的话,也是心头一紧。
要是换了以往,就是让他亲自上战场又何妨?但是现在不同了,他好不容易有了个自己的骨肉,这种节骨眼上这么大的事件发生,对于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叶骅现在的心思都在那刚刚出生的儿子身上,根本容不下其他的。
“那可真的说不准了。大唐自从六十年前三王爷一剑断了苍茫山吓破那些蛮人的胆之后,蛮族就一直挺安分。”
曹斌夹了块狗肉,喝了口酒接着说到。
“但是不知道为何,最近这段时间蛮族频频攻击边境的村庄,恐怕是对大唐又有了心思。”
“哼,那些蛮人如何会是大唐的对手?自从我大唐布武天下以来,哪个大唐人不会武功?”
叶骅不屑的冷哼一声。在他看来,蛮人挑衅大唐的行为完全是自我膨胀。
原本古时,大唐王朝也是九州中妥妥的霸主,然而盛极必衰。就在百年前,天降灾害,又值内忧外患,大唐国力空虚,西方蛮族更是乘虚而入。那时国力积弱,更别提国内各地匪患成灾,外有别国虎视眈眈。
当时的大唐皇帝看到国内的情况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便下达了一道御令:布武天下。
让天下人皆能习武,让大唐再无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在这一措施下,各类民间的高手层出不穷,原本有着习武天赋,却苦寻无路的人都练上了武。
原本积弱的大唐短短不到十年就一改之前的颓废。全国上下斗志高昂,所有百姓全民皆兵。
这才让大唐度过了最难熬的那段时间。直至六十年前西境的蛮族彻底撕破脸皮,大举入侵大唐,却被三王爷一剑断山河吓得屁滚尿流,狼狈离开。
现在又想卷土重来?
门外寒风呼啸,一阵阵呜呜声从窗外传出。
“这天气越发寒冷了,我得回家看看。”
叶骅听到外面那阵阵的风声,心下担心自己那刚出生的孩子。
“嗨,有你媳妇在家,你担心作甚?”
曹斌不以为意,觉得叶骅有点太过担心了。
“我还是不放心,曹大哥,我们改天再聚吧。”
叶骅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拒绝了曹斌的挽留。
穿起放在支架上的大衣,叶骅与曹斌打了个招呼,便开了门。
呼呼呼。
寒风一下子灌进了小房间中,曹斌也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袍子。
“曹大哥,咱们改天再尽兴。”
叶骅说完这句话,走了出去将门带上。
外面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各个屋子中有着亮光透出。迎面的寒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子一般,冷冽的风直往大衣里钻。
叶骅裹紧了大衣,顶着风向前走着。从小习武的他,体质还是不错的。
此时他不仅仅是担心家人冻着,最关键的,还是他那孩子。
不是他太过敏感,而是他那孩子实在是过于特殊了。
他到现在也忘不了接生婆那震惊的说不出来话的样子。
只因他的孩子,从一出生开始,半侧后背至左肩到左边胸口,全是一道道金色的角质层。
仔细看,分明可以看出,那是九条金龙盘旋在上。
一出生就身具九龙胎记,没错,叶骅只是将这个当成了胎记。但是这是龙啊,与龙相关的衣服配饰,一向是大唐皇家才能携带的。平民碰一下,几乎和造反没什么区别。
当时若不是接生婆没有细看,而是一直闭着眼在不停的祈祷孩子没有问题的话,说不得叶骅就要灭口了。
顶着寒风,叶骅来到了自己家门口。
“嘎吱。”
打开了破旧的院门,看到了房间窗户上透出的柔光,叶骅心里不由得一松。
关上院门,叶骅走了过去,推开了房门。
“你不是要和曹大哥聚一聚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妇人躺在床上,慈爱的看着自己怀中的婴儿。
“这不是担心你和孩子吗,今天这么冷别再冻出什么事来。”
叶骅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孩子睡着了?”
“嗯,咱们的孩子可是听话的紧,邻居们都羡慕咱们呢。”
冉静捋了捋孩子身上的被子,一边笑着对叶骅说道。
“虽然我没有带过孩子,但是我那些闺蜜们的孩子我可没少见过。她们的孩子,还从没有像咱家的一样,不吵不闹的。”
原来叶骅的这个孩子确有古怪之处。
从这婴儿降世至今,也有三月有余。然而从出生那天直至今日,居然都没有哭过第一次。因为这个原因,在刚出生时还差点因窒息一命呜呼。
这放在婴儿身上是极其不真实的,因为一个原因,连叶骅都一度怀疑自己的孩子是不是有问题了。
“或许,我们的孩子异于常人也说不定。”
冉静爱怜的看着怀中的婴儿,她只希望孩子能够健健康康的长大。
“要不,我明天带他去找城里的老郎中看看?”
叶骅停顿了下,心中实在不放心。
这万一要有个什么疾病呢?去看个郎中方才保险。
“也好。”
冉静思考了下,也是点了点头。
一夜无话。
第二天,叶骅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到了建宁城的一家医馆。
“小伙计,我想给我家孩子看看身体,麻烦你叫一下老先生出来看看。”
叶骅客客气气的向医馆的小伙计请求着。
“那您先坐会,我去通知一声。”
小伙计和善的笑着,走进了内堂中。
叶骅有点拘谨,这里是他头一次来。平常有个什么小病小痛的,自己都是扛一扛就过去了,不过这次为了孩子还是来到了这里。
“老先生,就是这位。”
小伙计带着一位穿着朴素,却器宇轩昂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先生,我是来。。。。”
叶骅慌忙站起来。
“我知道的,只是看一下小孩的身体状况罢了,你随我来便是。”
医馆的先生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叶骅跟着自己走便是了。
两人来到内堂,先生给叶骅泡了杯茶,然后缓缓说道。
“我观你这孩子面色红润,唇红齿白,整体气色都很好,如果硬要说问题的话,可能就是有点太安静了。”
“先生真是一语中的,这孩子就是太安静了。”
接着,叶骅便将这个孩子自出生到现在只哭过一次的事告诉了先生。
“哦?还有这等事?”
先生惊奇的看着眼前的孩子,心里不断推敲。
‘这个孩子莫不是一个哑巴?不对不对,看这孩子也不似刚出生,起码也有几个月大小了。若真是天生失音就不会在孩子出生数月后才来了。’
哪有为人父母在孩子不出声过了数月才来求医的?
先生脑中思虑万千,看着叶骅的大手抱着婴儿,总觉得自己一定漏掉了什么细节。
‘难不成。。。’
想到某种可能,先生的心里一跳。
“可否让我细看一下?”
先生伸出手,指了指叶骅怀中的小婴儿。
“这。。。。好吧。”
叶骅先是想要拒绝,毕竟孩子身上的胎记不能被其他人发现。但是心中又有些担心孩子的身体,最后还是小心的把孩子递了过去。
“还不知道先生名讳?”
“在下狄天行。”
狄天行一边回复着叶骅,一边看着怀中的孩子。
接着,在叶骅看不见的地方,狄天行掐了一下婴儿。
然而婴儿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眼睛依旧是冷冷的看着前方。
“嘶。。。。。。”
果然,果然啊,这孩子天生五感不全。
看到狄天行面色一变,叶骅心里咯噔一下,面色惨白的看着狄天行。
“先生,是不是我这孩儿。。。。”
“不,你误会了,你的孩子并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
“不过什么?”
叶骅急切的问道。
“你这孩儿,恐怕天生五感不全,具体表现在哪,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一个,你的孩子,对于‘痛’的感官十分淡薄。”
叶骅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般,这岂不是说自己的孩子天生在感官方面就不如他人?
“这,怎么会这样?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
叶骅不敢相信狄天行所说的话,任哪个父母听到这样的话都会如此。
“抱歉了,这种事情,你应该知道真相,我不会对你隐瞒的。”
狄天行眼中掠过一丝歉意,他知道这个消息过分残忍,但也正是如此,他才不得不说。
因为叶骅是孩子的父亲,他有权利知道真相。
“有治疗的办法吗。”
叶骅满含期待的看着狄天行,希望他能够给予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这,这是先天的缺陷,就我所知,没有人能治好。”
狄天行沉默了一会,长叹一声。
他是真的无能为力。
先不说别的,就这五感缺失的人,在这上下千年的历史中连出现都没有过,更别说去治疗了。
况且,五感缺失这种事情,狄天行只在书中见过。
叶骅绝望的坐了下来,他双目无神的看着墙壁。
轻轻的抱起了自己的孩子,他双目灰败的看着地面。
这一刻,叶骅只感觉脑袋一阵阵的嗡嗡作响,整个人混乱无比,他听着狄天行的声音,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直到抱着孩子出了医馆的大门,叶骅还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
‘你的孩子痛的感官十分淡薄,但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就怕他其他感官也十分淡薄,若是触感出了问题,你的孩子今后怕是正常行走都有很大的问题。’
‘不过据我的观察,你的孩子触感并没有多大的问题,但是其他的感官或多或少存在一些缺陷。这些感官的缺失,也会直接导致一个问题。’
‘你的孩子,他对于感情或许会十分凉薄。因为人最基本的感官他已经无法全部拥有,更不用说建立在感官之上的感情。’
‘也就是说,你的孩子,可能会对你的感情非常的淡,哪怕你是他的父亲。不过,这也不是完全无法改变的事情,关键就在于你们了。’
叶骅连自己是怎么回家的都不清楚。
每每想到狄天行所说的话,他的心就一片冰凉。
没有感情,那这人与动物有什么区别?不,动物还有感情,没有感情的生物简直如同死物。
这件事他暂时还没有告诉冉静,这样的事情,他一个人知道就好了,虽然时间长了也瞒不住,但是起码现在,他不想让冉静得知自己孩子的情况。
在叶骅思考间,他也回到了家中。
“孩子他爸,医馆的先生怎么说的?”
冉静有点紧张的看着叶骅。
“哈哈,放心吧,医馆的先生说了,这孩子健康的很,一点问题都没有,是我们多虑了。”
叶骅大笑道,说着,将孩子递给了冉静。
“你先带孩子,我去后院杀只鸡给你补补身子。”
说完,叶骅转过头,一行浑浊的泪水从他的虎目之中流出。
看到妻子的那一刻,他的心被触动了,他从没有觉得自己这样的没用过。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