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这里?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苏朝朝问。
贺琅负手而立,云淡风轻:“这京城里,鲜少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苏朝朝:“哦。”
贺琅不太满意她的反应。
天快亮了,此时大约是黎明前最冷最黑暗的时辰。苏朝朝走了几步,鞋袜都被露水沾湿了,前方的贺琅突然停住了。
苏朝朝问:“怎么了?我们要快一点,天亮的时候沈元清发现我没回去,他会把徐大人生吞了的。”
廊檐下,苍黄杂草丛丛,风吹过便有稀稀疏疏的声响。贺琅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
“伸手。”
苏朝朝疑惑不解。
“去去晦气。”
苏朝朝一下就愣住了。
确有这种习俗。遭了牢狱之灾的人,出狱后第一件事就是用流水净手,洗去晦气。
苏朝朝没有动,贺琅略微不耐。
“难不成你想打算再回去?我既然带你出来,就是确信你无罪。不必再回去。”
洁净的水流温和缓缓的流下,指缝里都满是温柔的触感。
孙婆婆早就醒了。自从沈老夫人去世以后,她整晚整晚都睡不好,今夜同样,只睡了两个时辰不到,就醒了。
可天色还早,只能直愣愣的睁着眼睛,等天亮。再重复忐忑难安的一天。
骤然见到苏朝朝,她明显愣了一下。待她说明来意,她脸色不变,哑声道:
“你要是问这个,那就没什么可说的。该说的,我早就和大公子说过了。大公子前些时日,每一天都来问一遍。”
说完,她不露声色的看了一眼贺琅,暗暗猜测他的身份。
苏朝朝四处打量了几眼,房里别无它物,只有几件衣裳孤零零的挂在窗户旁边。她掩上窗子,道:
“风寒露重,婆婆怎么连窗子都忘了关?”
孙婆婆微微叹气:“老了。记性不好,怎么记得像是关了的?”
苏朝朝道:“许是有故人入梦,不得门而入,只好另寻途径,从窗子进来了。”
孙婆婆变了变脸色,结巴道:“是,是吗?”
“婆婆离乡来京,也只和孙婆婆亲近。如今她孤魂无依,自然想来和婆婆说说旧事。”苏朝朝见她神色数变,十分动容,趁胜追击。
“如今婆婆尸骨未寒,连个真心为她伸冤的人都没有。若我他日果真冤死,黄泉路上也能搀婆婆一程。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原谅那些害她的人。能不能原谅那些害她死的不明不白的人。婆婆这样宽厚温和的人,却是这样走完了最后一程;若人死有灵,灵而有知,也不知有没有怨气。”
哪知道,刚才还立坐不安的孙婆婆听了这话,反而安定下来:“我做的这些事,都是按照她的意愿。全的是我们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和老姐妹的情意,只盼她能走的安心。”
苏朝朝见她不愿开口,将香团之事说了:“这香团婆婆离开时还没有。我能确信。因为婆婆那日戴的,是这个淡青色香囊。”
苏朝朝挑开桌案上的绣筐,果然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淡青色香囊。
“这里面放的是桂子,清香淡雅。可婆婆身上佩戴的那个香团,里面放的却是菊花。而且这个香团绣法不算娴熟,用色鲜艳,应该是个小姑娘送的吧?还是一个,能让你用心维护的小姑娘。”
苏朝朝苦笑一声:“沈元清若不是先入为主,一门心思揪住我不放。应该早就能发现这些端倪了。可怜他这些时日,被自己折磨的形销骨立。既痛,且悔。”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沈老夫人骤然离世,至亲之人如何能不痛?又如何能不悔?
“沈元清自幼与祖母相依为命,感情深厚,如今也算得上手握权柄,却不能为祖母找出真凶。他今日耽于心智,被人迷惑,若是他日醒悟,明白自己白白放走了凶手,必然又是一轮新的痛与悔。”苏朝朝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
似乎打开了一个缺口,孙婆婆慢慢坐下,颓然开口了。
或许,她早就在等人来问她了。
“那夜风急雨大。其实老夫人是明知道有雨,都决定明日雨停了再走了,没过半柱香,老夫人又改变主意,直接出了城。大概,老夫人那时就察觉自己中毒。”
“她是想悄无声息的死在外面。不叫任何人察觉,尤其是大公子。”
孙婆婆越说越急促,她到今天还难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原本不是都说好了,老姐妹两个回到乡下,过着养鱼喂鸭的悠闲生活,再也不管小一辈儿的事情。不管是一生情苦的儿子,还是骄矜无端的孙女儿,都算了。都不管了。
虽然她是万般不舍。
如今好了,她一个也管不成了。
“那日她睡的很早,交代了我一些奇怪的事情,嘱咐我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一定要照办。我当时虽然觉得奇怪,可一心沉浸在回乡的喜悦当中,竟然没有多想。要是我能警觉一些,不让她这么胡来,早些去看大夫,说不定……说不定,还有救的。”
“那晚我睡的很晚,在外间突然听见她叫相爷的乳名,又笑着去唤恬娘沈相原配。最后又叫清哥儿,还唤我去拿枇杷蒸糕给清哥儿吃。我也是糊涂了,到那时才觉得不对,急忙进去,她笑眯眯的坐在床上,看着下面,一下一下的伸手发着什么——虽然情形诡异,可我一眼就看明白了。她就是在给孩子们发红包呢。”
“这时候,风雨如注,大公子却突然赶了来。”
苏朝朝呼吸骤停。她原本就能理解沈元清的癫狂。
沈老夫人没有和他告别,他连夜赶去,却只能看着一向慈爱的祖母笑着笑着,在他怀里没了声息。亲眼见着至亲之人横死,该如何痛彻心扉?又该如何的悔恨?
为何不再快一些?说不定还能来得及救下祖母。
为何不早些察觉?这样便能阻止祖母离开,这一切也许根本都不会发生。
……………………
“之后,大公子问我,我迟疑了,在真话与老夫人的交代中,我选择了按照老夫人的交代回话。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以后的每一次,都这么说了,也不是天衣无缝,只是如你所说,大公子心灼如焚,有许多事都不能分辨明白。”
苏朝朝问:“孙婆婆,那当日祖母见的人究竟是谁?”
孙婆婆叹了口气,缓缓吐出三个字。
苏朝朝震惊莫名,猛地抬头看向贺琅。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