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晓得你们……你们都瞧不上我，都不喜欢我……连一个丫头都能明目张胆的说我讨人厌，也没人管……”

说着，一扭身就跑了。

苏朝朝扶额不已。

沈恽沫让丫头急忙去看着，过了一会儿，丫头来回话，说薛小姐哭的厉害。她起身想去看看，就被宛宁邑拉住。

宛宁邑正看到紧要关头，一面漫不经心的拽住她：“别理她。一会儿我们没人理她，她自己就又回来了。你现在去哄她，她还要跟你拿乔，好似天下人都欠她的。”

沈恽沫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说出口：“当真不吐不快。她是武将之女，薛夫人又爽朗大气，她怎么会是这样小家子气。寻常人家的女儿也没有她这样矫情的。”

宛宁邑冷笑一声：“都说是薛将军与薛夫人的独女……却没一点像薛夫人的。谁知道是不是呢？”

沈恽沫转身问：“可看完了？”

宛宁邑合上书，含笑道：“幸而来的及时。这绯染啊，第一样，就是春分时的西府海棠，垂丝海棠，各揉成两钱，埋在要取用的芍药花根下面。等夏至时分，采摘新鲜的杨妃出浴和雪白紫玉，也是各揉成两钱，再埋在要取用的荷花塘边。等小暑时，再用粉白两色的荷花花瓣，各揉成两钱，将其埋在桂子下面。等白露时分，金桂开了，将桂子采摘，放置在石头上，下面用小火慢慢烘干，在研磨成细粉，也是同样，再埋在梅花树下。等小雪时，将第一茬开的白梅、红梅、腊梅，隔揉成两钱。如此，今年的算成了，再重新埋回海棠树下。等次年春分，再次采摘西府海棠、垂丝海棠，各揉成两钱，融成新胭脂落在去年制的胭脂里面，就算大成了。也不麻烦，就是时间等的久了点。幸亏赶上了，明日就是春分。要是今天我不拖你来，就得等明年了。”

“你这性子，说风就是雨，偏偏又不长久。”沈恽沫无奈的看向好友，“何况，这也就是名号听起来风雅，未必真的有那样好的功效。”

宛宁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话说完，风风火火的拽着沈恽沫起来，就去采摘海棠花。

苏朝朝趴在亭边，衣袖垂落，既闲且懒：“你们这群催花手，给我留些，海棠果我还吃呢。”

宛宁邑铺开纱布，像个小疯子一样，拼命去摇海棠枝，笑声清扬，无忧无虑：“你放心，今年你能吃着一颗，都算我输！”

沈誉到了前院，大多都是苏义美寻常交际的人物，难得能见到国公府世子这样的勋贵，自然是好一番巴结。沈誉小酌几杯，借口不胜酒力，趁机回了后院。

冷风一吹，他酒气散了些，在清泉旁边掬了捧水净面，去了气味，正打算回空山院去，就见薛娇义的婢子雪砚慌里慌张的过来，一见他更是焦急，转身就跑。

沈誉察觉有异，急忙跟上。雪砚跑的不快，沈誉叫她几声，她都不敢停，钻进竹林就没人影了。

沈誉这时才发觉有些迷了方向，分明能看见寒江阁突出的青色勾檐，可景色却浑然不相同，早

就不是往空山院去的那个方位了。转过竹林，绿荫深处有一处暖阁，竹帘微微晃动，那婢子背着身，坐在窗子边。

沈誉微微皱眉，在门口又问了一句：“你可是薛小姐的婢女？胡乱跑些什么？你家小姐呢？”

里面的人没有答话，纹丝不动。那纤弱背影、那朦胧侧颜，未可知的令人有些悲意，还有些眼熟。

沈誉鬼使神差一般，进了屋子。少女依旧不动。

她背对着门坐着，身形瘦削，秀发垂落下来，清风拂动，人不胜衣。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她听到声音，回过头来，手中盘桓的金鱼灯坠落在地上。

沈誉弯腰捡起灯，默默放在塌上。

“原来是宋姑娘……”怪不得有些眼熟，又总觉得有几分惆怅。

“沈誉！”宋灵雨突然起身，又急又快的唤了他一声。

沈誉愕然，止住脚步。

她却再没有声音。

半晌，宋灵雨才低声道：“前面忙，我去看看。”

沈誉让开路，宋灵雨走到门边，突然站住了。

宋灵雨站着，不出声。

沈誉低头看灯，格外专注。灯上还有些火燎过后的痕迹，只是修补这灯的人，却格外用心，这样细致的，将一盏不值什么钱的金鱼灯，修的这样好。

“沈誉……”宋灵雨的声音微微发抖，越来越发颤的厉害，像是极冷的天，人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的牙关打架。

她现在也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

“你知不知道，我要多坚定才能控制自己……不去占有这盏灯……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她像着了魔一样，脸色微红，眼里泛出奇异而倔强的光。

“你又为什么，要送我玉签……就因为我是朝朝的姐姐？”

沈誉微微皱眉：“姑娘喝了酒？”

宋灵雨往前一步，她以往有多小心谨慎，现在就有多胆大包天：“没有，我很清醒。你知道的，今日她们安排我相看，我又怎会喝酒？沈誉，虽然理智不能控制我，但控制我的，也是我自己的感情。你告诉我，你回答我，我……只有这一个问题而已。沈誉……你难道就是这样无视我的吗？”

不等沈誉回答，她又自嘲一声：“也对，你又凭什么要瞧得起我。你都是看朝朝的面子上……我又算什么？算什么？”

沈誉心中涌起无限哀怜：“宋姑娘，你是个好姑娘，宁慧隐忍，和善待人，对朝朝也是真心疼爱。你不应当妄自菲薄，你……你若是不满意这桩婚事，可以与苏老夫人说明。此时还未定下，还可转圜，又何必借酒消愁，自伤自怜？这无异于作茧自缚。你是个聪慧的姑娘，何不自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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